第27章 第 27 章
“从千年前起,她便不再是我徒弟，我也不是她师父了。”寒夙站于山洞门口，一袭青衫。
衣裳是郁竹门弟子统一的服饰,人人都这么穿，布料略粗糙,样式略简陋,平平无奇乏善可陈,可这衣裳穿在寒夙身上却又大不相同，鹤立鸡群空灵脱俗，不似凡尘中的女子。
九渊道人一眼就瞧出了这其中差距,以往的寒夙带着稚嫩，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该有的模样，澄澈干净天真。
而现在的寒夙，眼中有岁月的沉淀,她依旧干净澄澈但没了稚嫩,更多的是沉稳淡然,是岁月赋予的特定成熟。
九渊道人猛的站起，但又踉跄不稳,大师兄忙上手去扶他,这才免了摔倒的尴尬局面。
九渊道人眼睛瞪得圆溜溜，眼中满是惊诧和不可思议，嘴巴张了好几下,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到了嘴边却只余下一个你字,你了半天也没后文。
寒夙看向大师兄：“我与九渊门主有事商谈，不知你可否暂时回避一下。”
大师兄未多问，只是看了看九渊道人,等着他示意。
九渊道人压下心底翻涌不止的惊诧，朝他点头：“你先去外面候着。”
“是，弟子告退。”大师兄朝九渊道人行礼告退。
待到大师兄彻底退出山洞，九渊道人这才忙上前，上前了两步又觉太近不妥，忙又后退了几步。
他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不确定道：“你都想起来了？”
寒夙长身而立，神色淡然无波，虽未答话，但不答话就已经是最准确的回答了。
九渊道人深吸一口凉气，态度立时变得恭敬，这份恭敬不参假，以寒夙的身份，他的恭敬只会多不会少。
九渊道人朝她弯腰拱手行礼：“寒前辈。”
寒夙笑了笑，笑声意味不明：“前辈二字我可担不起，若不是九渊门主“好心”相助，我也不至于险些彻底想不起来。”
九渊道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轻咳两声：“这事确实是我这小辈不厚道，但我也实属无可奈何，那曲念非逼着来，我奈何不得她，只能出此下策，就为保郁竹门一方平安。”
寒夙不言语，但却不怒自威，九渊道人弯腰行礼的动作不敢收回，冷汗涔涔。
“免礼吧。”过了很久才听到寒夙这么说。
九渊道人暗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汗渍，这才敢站直身子。
寒夙虽恢复了记忆，但修为并未跟着回来，按理说九渊道人无需这么谨小慎微，只是，有些人就算修为尽失，但她与生俱来的压迫和气场也依旧存在。
这种压迫感与曲念不同，九渊道人对曲念更多的是惧怕，惧怕中又带了鄙夷，但对寒夙则完全相反，不是惧怕更无鄙夷，那是一种对强者的敬畏。
曾经的寒夙，是寒焰谷创派祖师，是所有修士可望而不可即敬畏敬仰之人，她一生清白磊落，只可惜最后下场凄惨，让人唏嘘不已。
寒夙并非真要同他计较，她很清楚曲念是个怎样的人，也明白九渊道人的无可奈何：“你尽可放心，曲念是我带上山的，自然也会带走，不会连累你郁竹门遭害。”
听她这么说，九渊道人自是欣喜，但又不免替她担忧，她修为尽失，若曲念打定主意纠缠为难，她又如何应对得了？
当然，这些话也就心里想想，他可不会说出来，他只要曲念能离开就行，其余的他不想管也管不了。
他虽尊敬寒夙，但事关郁竹门的存亡，很显然这份尊敬就不值一提了，更何况他本就是个胆小之人。
寒夙：“我现下虽想起一切，但难保曲念不会觉察端倪，她若觉察出来了，怕是又要用上你送给她的那份礼了。”
九渊道人了然：“那法术虽然可以封印住记忆，但也不是不可解的。”
九渊道人袖袍一挥，半空中浮现出一串闪着金光的咒语。
九渊道人：“只要在她施法前默念此咒语，法术对你便没有用处。”
寒夙扫了一眼咒语，无需再看第二眼，便已牢记，她看这类东西，向来都是过目不忘的。
寒夙：“如此便多谢九渊门主了。”
寒夙这声谢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彻底摆脱曲念还需从长计议，直接同她撕破脸皮，最终吃亏的无非只能是自己罢了，从长计议的前提便是不能再忘，得记着，牢牢记着。
九渊道人诚惶诚恐：“前辈严重了，这是晚辈该做的。”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对着一年轻姑娘一口一个前辈晚辈，画面本是该怪异的，但落在寒夙身上又觉不出怪异，她哪怕面庞生得再年轻，那由内至外的气质依旧清晰可察。
寒夙颔首，转身要走，临走前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天草，”
寒夙话都没说完才提及三个字，九渊道人面上那副肉痛的表情就要呼之欲出了。
寒夙心中一阵好笑：“我知你宝贝那东西，舍不得割爱，之前愿意应承也不过是受了他人威胁，你尽可放心，仙草我不会白拿，更不会强求于你。”
不会白拿，九渊道人眼珠转悠了一圈，很好的抓住了这个字眼，心中隐隐有了期待。
寒夙：“降祁山脉的中部有一株万年野生回天草，多年前我曾途径那处，发现了它，当时并未取回，只是在仙草周围布下了法阵，我用它换你这五百年的回天草，你觉如何？”
万年的回天草，还是野生的！
九渊道人吞咽一下，天上掉馅饼，而且还是个巨大的馅饼。
九渊道人高兴都来不及，哪会不同意，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寒前辈若是需要回天草，尽管拿去就是，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寒夙哪里看不出他的假客套：“你若同意换，我便将那法阵的解法交与你，你自己去取，你若不愿换，我也就麻烦点，费力去跑一趟降祁山脉将它取回自用……”
“愿意愿意，我自是愿意的。”九渊道人生怕到嘴的鸭子飞走，说话都毛躁了起来。
寒夙摇摇头，但也没戳破他那点小心思：“那你现下就把回天草给我吧。”
九渊道人不解：“可是那草还未成熟。”
寒夙：“无需成熟，药效早就足矣。”
九渊道人识趣的未追问她到底拿去做什么用，横竖他得了更好的，心满意足。
拿到回天草的同时，寒夙将阵法解法交给了他，那山脉中部的确是有一株万年回天草，比之这五百年的家养回天草要强上数万倍。
寒夙之所以同他换，无非就是不想跑那一趟，这一株家养的回天草用来治病疗伤完全足矣，万年的反倒药效过头，凡人身躯承受不来，恐会生出不好的后遗症。
用极品回天草换个上品回天草，吃亏是吃亏了点，但寒夙不在乎这些。
她所知且被她收为己用的仙草数不胜数，分布在各处，那万年回天草不过是其中最不值钱的一个罢了，能用之换个方便，已是最大的用处了。
***
寒夙途径走廊时，听到了屋内的咳嗽声，断断续续还夹杂着疼痛带来的闷哼声。
传来这声音的房间，是金千眉所住的屋子。
寒夙停在门口，叹了口气，哪怕一千年过去了，曲念还是一点都没变，毫无缘由就将无辜之人重伤至此，所作所为简直无可救药。
原以为自己的死也能稍微唤起她那仅存的良知，到底是高看了自己，也高看了她。
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了，曲念的心是冷的，捂不热化不暖，哪怕再怎么会装乖听话，也还是改变不了本质，她永远都改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