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表白
凤宁宫内。
陈皇后听了老嬷嬷的奏报,惊得差点从榻上跌下去,圣上居然褫夺了父亲镇国公的爵位!
“不行,本宫这就去找圣上求情!”圣上怎么能不顾及夫妻情分?!陈家是后族,夺了陈家的爵位,就是在打她的脸!
“娘娘,这会子什么事情都大不过削藩,国公爷就是这样才犯了圣上的忌讳,您又何必去蹚浑水?”
“你把事情说清楚!陈家怎会和削藩牵扯上了?”陈皇后不明所以。
老嬷嬷将朝会上传来的消息跟陈皇后交代了个彻底。
陈皇后脸色阴沉道:“居然是赵琰那个孽种撺掇的!”
老嬷嬷心下一叹,一提及六殿下,娘娘就容易失了分寸。六殿下好歹也是元后嫡子,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娘娘还能在圣上面前讨得了好?
“娘娘慎言,瞧着圣上不过碍于情势所迫,才……”
陈皇后冷冷一笑:“碍于情势不代表不想。淼儿那丫头平日里瞧着也是个机灵的,如今看来不得大用,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点儿气都受不了。这回倒好,整个国公府跟着遭了秧!实在可恨!”
…………
“今儿个朝会,你为何不跟我商量?!”下了朝会,云湛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实在是不解。
云暄看着父亲质问的目光,沉默不语。
“暄儿,你是信不过为父么?你是不是认为为父会让满满忍气吞声,以保侯府置身事外,不得罪外戚?”
云暄朝着云湛一礼,道:“儿子错了!”
云湛头疼道:“满满是你表妹,你尚且担忧,清儿可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她的女儿我会不看护好么?且不说那陈家没什么好怕的,难道我们安远侯府就是好欺的?!”
云暄知道自己误解了父亲,心下愧疚。
“满满这事儿,侯府里只有你知道?”云湛问道。
“是儿子逼问之下,她才说的。她本想息事宁人的。”
“既然事情都过去了,回去就别告诉老太君了免得她担心,还有跟满满说说,有些事儿咱们安远侯府还是担得的。”
沐沁雅没想到她被撞一事竟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尾。
镇国公被褫夺爵位。
陈淼被禁足家庙一年。
这件事也收到了意外的效果,如今撤藩是头等大事,圣上要用沐之敬,而她代表着云南王府。又有镇国公府的前车之鉴,故此事之后,盛京里反倒没人敢看低她了。
九月的天气已是渐渐转凉。
今儿个一早,天还没亮她就起了个大早。惊得小昭瞅了她半天,在旁边一直嘀咕着:“待会子我可得瞧瞧今儿个日头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我家郡主居然不睡懒觉了!”
没办法,心里揣着事儿,今儿她要去保和堂义诊。
消息早就让宋英放了出去,估计人应该不会少。
坐在车中,听着车轱辘轧着路面的“吱呀”声,一晃事情过去了大半个月,如今身上的伤也都好了个透彻。
沐沁雅瞧着窗外的人,发着呆,阿娘他们才走了有多久,她就开始想他们了。这盛京城终归不是她的去处,她想丽州城,想师傅,想小黑,她恨不得插翅飞回去。
“郡主,到保和堂了。”小昭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
沐沁雅一下车,呆了。
人怎么这么多?!
保和堂门前聚满了老老少少。前几天就听说会有大夫过来义诊,居然不收钱,拿不起诊费的百姓谁会不来?
这京城里的义诊还是头一回见,人群里议论纷纷,热情高涨地讨论着今日的新物事儿:
“哎,我说兄弟,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儿个天儿还没亮我就等着了。”
“听保和堂的人说着大夫是药圣的徒弟呢!”
“药圣?谁见过药圣,不过就是借个虚名罢了。”
“他借他的,我看我的,不收钱就行!”
“瞧你那点子出息!”
…………
宋英在保和堂前向外不断张望着,看着沐沁雅下了马车,对着人群高声道:“哎哎哎,诸位让一下,大夫来了。麻烦各位让个路罢!”
人们呼啦啦地就让开了一条路。
纷纷顺着当家的注视的方向望去,心道,哪有大夫呀?
沐沁雅带着小昭,向宋英走过去。
这个小女郎,是大夫?!糊弄谁呢!
人群一下子又呼啦啦地散了大半。
“这保和堂也是,还百年老店呢!也跟着弄什么噱头,害的我一宿觉都没睡好!”
“走了,走了,我就想嘛,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
“哎哎哎……诸位别走啊!”宋英看着人一下就走光了,不禁急道。
沐沁雅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
“算了,慢慢来吧!”
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孩子,沐沁雅笑道:“小孩儿,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被叫做“小孩儿”的这个男孩儿隐隐有些不悦,道:“我都十岁了,别叫我小孩儿!”
沐沁雅一怔,十岁了?那怎么看起来只像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她看着他瘦的有些凹陷的脸颊,还有细长的胳膊,细长的腿,难不成他是饿成这幅样子的?
“你能看病就看,不能看就早说一声!”男孩见她盯着自己看,有些生气了。
“能看能看,是你病了么?”
“不是我,是我娘。”
“那你娘呢?”
“我娘病的起不来身,你——你能到我家里去看病么?”男孩有些难为情道。
反正人都走光了,就剩下了这个小不点儿,今日总不能空手而归罢,能看一个是一个。
“好!”沐沁雅应道。
“郡主!”这小男孩来历不明,小昭有些倒有道。
“放心吧,有他们两个在呢!”沐沁雅朝着小昭眨了眨眼。
小昭当即会意,对了,她怎么忘了那两个人呢!
站在一旁的宋英弄不清楚她们主仆两人打的哑谜,心想还是派个伙计跟着一道过去罢,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
走了大半个时辰的路,沐沁雅走的脚都有些疼了。
前面带路的那个男孩回头道:“快了,这就快到了。”
看着周围有些脏乱的棚户,她没想到盛京城里,天子脚下,居然还有人住在这样的地方:路边上流淌着发着恶臭的水,路面上的青砖因为常年的阴湿,泛着青黑色,走起路来滑滑的,她都不敢放开步子走。路两旁搭起来的勉强称得上“房子”的茅草房,已经有不少塌陷了,连日头都遮不住,更何况是雨雪天。
“你跟你娘就住在这种地方?”小昭捂着鼻子边走,边问向前面那个一直快步赶路的男孩。
男孩脚步一停,回头看向他们,嘴角翘起一道带有讽刺的笑意:“怎么?你们嫌脏了?”
“我们没有冒犯之意,快些走罢!”沐沁雅道。
男孩闻言,皱了皱眉头,接着赶路。
巷尾一转,就见小男孩停下了脚步。沐沁雅也跟着一停,就是这里?这里比刚才的茅草房还不如,甚至连房子都算不上,就是用了两根粗桩子,上面搭了些茅草,约莫只有半人高,连她进去都得弯着腰。
沐沁雅跟在男孩后面,躬着身子向里面摸索着。
走了没两步,就见前面的男孩跪在了地上,对着那肚子高高涨起的妇人哭道:“娘!你快醒醒,荣儿找大夫来了。”
沐沁雅顾不得地面湿污,跟着跪坐在妇人身旁,给她诊起脉来。
“怎么样?我娘还有没有救?!”男孩红着眼睛焦急地问道。
“你娘这样有多久了?”
“半个多月了。”
“半……算了,你娘每天吃的是什么?”
“土馍,不过已经三天没有吃了。”
“那些土馍,我可以看看么?”
男孩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墙角处,不一会子,就拿了一块土馍过来。
“这不就是土块么?这东西怎么能吃?!”身后的小昭大惊道。
男孩有些不知所措,急道:“我娘说这东西能吃的,能吃的!否则我娘早就饿死了!”
看他有些激动,沐沁雅道:“这东西叫观音土,吃一点儿可以充饥,不至于要了人命,可是一旦吃多了,就会腹胀如鼓,因为无法排便……”
最后只会被活活憋死。这句话她没敢说出口。
男孩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雪,看着他如此,沐沁雅有些自责,可是这妇人已经吃了太久了,观音土吃进肚里,会口干舌燥然后喝大量的水,肚子里的观音土就变得非常粘稠,并且膨胀。如今这妇人的肠胃已经被观音土梗塞了,没救了。
“我娘还活着,还能救的!”男孩抓着她的衣袖,再也忍不住了,哭着道。
沐沁雅看着男孩猩红的眸子,她转身要过了伙计怀里的药箱,拿出颗参丸放到了妇人的嘴里。见妇人微微转了转眼珠,她用手摸了摸妇人的脖子,也已经肿硬。
她起身对着男孩道:“你叫荣儿是罢,我只能用药缓一会,但救不了她的命。你——你去对她说几句话罢。”
说罢转身出了草棚,在外面等着他。
不一会子里面就传来了男孩的哭叫声。
束手无策,沐沁雅感到无力,义诊第一天,当头棒喝。她眼角有些湿润,原来眼睁睁地看着人命在自己眼前流失掉而束手无策是这种感觉,绝望,压抑,还有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