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借刀杀人
“侯爷,属下已经查清楚了,这人名叫钱文山,曾经是在外城守卫御林军的编制里头的。”旁边跟着的亲卫陈立马上凑上来解释,“他有个妹妹,叫文樱,原是昌珉公主宫里一个二等宫女,据说人生的俊俏,又十分的识礼懂事。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入了梁王宋涵的眼,昌珉公主为了讨好自己的二哥,就打算连夜把人绑了送过去梁王府。但众所周知,那梁王妃的悍戾之名在外,他府上姬妾没有几个能活的长久的。文樱惧怕梁王妃,就去找公主求情,公主自然是不肯的。却不想,那个丫头倒也硬气,当众一头撞在了门柱上。”
“是么?倒是个贞烈女子。”彭修轻轻的唔了一声。
陈立见他无意打断,又再继续说道,“说来也是她晦气,那一撞竟然也没能死成,却是彻底激怒了公主。公主盛怒之下,就把她赐给了宫里的几个阉人做玩物,您是知道的,落到那种境地的人,对女人这回事多少都会扭曲。那丫头本来就奄奄一息,生生的就被折磨死了,而且据说——死相非常的凄惨。”
“这钱文山和她妹子相依为命,没有其他的亲人,一直对这个妹子如珍如宝的护着,像是从那以后,就得了失心疯,差事也没法干了。”陈立继续说道,“今天这事儿,若说是他携恨报复,似乎也是说的过去的。”
怪不得,他劫持了昌珉公主之后,一不求财,二不脱身,更不急着杀人泄愤,反而扒光了她的衣服,先对她动了私刑。
这么一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
彭修闻言,却是不置可否,只就惯常的保持沉默——
如果这钱文山真有本事操纵这件事也就罢了,如果不是,背后利用他的人就当真是心思细密滴水不漏,让人不得不防。
陈立等了等,没等到他的进一步吩咐不禁奇怪。
彭修沉默片刻,突然略一偏头对身后侍立的丁六道,“准备刑具,动刑!”
“是,侯爷!”丁六领命,带了几个人出去跟借刑牢头借刑具。
陈立看着牢里钱文山疯疯癫癫的样子却不是太看好的样子道,“这人的脑子不太正常,就算是动刑,怕也审不出什么来的。”
“脑子不正常?”彭修靠在椅背里,神情懒散的仰头看着屋顶,“脑子不正常,他还能策划并且带人执行刺杀掳劫公主的任务?这么说来,这人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了?”
钱文山和昌珉公主之间不共戴天,作案动机这一点的确是无懈可击。
如果只为找一个待罪羊息事宁人,有他足够。
可他彭修要的,和孝宗还有昌珉公主都不一样。
就算钱文山是整个事件的主谋,那么当时他带过去的其他人呢?
没有理由,他一个人落网之后,其他人全部人间蒸发渺无音信了不是!
而且,不过一个御林军出身的侍卫罢了,彭修也不信这人能有那般运筹帷幄的能力。
陈立和陈成都是彭修的左右手,常年跟在他身边,耳濡目染,看事情的眼光也有独到之处,当然也不会完全看不透其中疑点。
彭修下了命令,陈立也不坚持,只是突然想起来陈成的事就很有几分担忧道,“侯爷,陈成已经带着您的令牌去了军中等您,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公主那里,怕是迟早还会对他下手的。”
不管是孝宗还是昌珉公主,为了遮丑,肯定会将此事的知情人尽可能大规模的杀人灭口的。
就是为了防他们这一手,所以一经事发,彭修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支走了陈成。
“我的人,还由不得他们想杀就杀!”彭修冷冷说道,神色间竟然难得多了几分不耐。
他这一生,最恨被人操控,也最恨有人能凌驾于他之上。
这件事摆明了是有人算计他,虽然他将计就计拿下了昌珉公主这块垫脚石,但是回味整个事情的始末,终究逃不过他身为局中人的事实。
所以,对昌珉公主他心里也不很十分痛快。
丁六等人很快去搬了刑具过来,横竖七八扔了一地。
“侯爷,都搬来了。”丁六道。
“嗯!”彭修收拾了散乱的思绪,略略坐直了身子,他的目光先是在钱文山身上转了转。
陈立正准备叫人开门去提人,冷不防却见他手指一抬,指向左侧牢门里头那缩在角落里的唐明道,“先提他!”
审一个疯子,未必能有什么结果,但这个正常人,起码是应该知道些什么的。
唐明一惊一吓,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陈立一愣,随即不由分说的一招手,“拖出来!”
有人上前开门,两名侍卫入内把人架出来,抓过一把血迹斑斑的陈旧铁链就要把他往刑具上绑。
“为什么要提我?我知道的都说了,侯爷,侯爷饶命,别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唐明挣扎着大声嚎叫。
可他势单力薄,哪里争得过这一室虎视眈眈的侍卫?
不过片刻,已经被结结实实的绑在了架子上。
彭修抄手坐在椅子上,斜睨他,“你确定你没有别的需要继续交代?比如说——昨天在我府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压根就不信会是他府上的哪个下人婆子放走了这唐明,只扒着这一点漏洞,就足够他怀疑这小贼唐明的所有供词。
只是能在他的虫蛊之下还撒下弥天大谎的——
真有这样的可能吗?
他却不知道,昨天在长安找到这唐明,并要借他的手来布局的时候就先给他服了一种可以适当麻醉感觉的药物,包括毒虫噬咬的痛楚在他身上,都打了三分的折扣。
但也因为感觉没有完全麻木掉,所以也不至于让老道的彭修看出破绽来。
“小的所言句句属实,侯爷,侯爷您要相信我啊!”唐明惊恐的大叫,当真是悔不当初,暗恨自己当时不该见钱眼开去跟陆姨娘掺和进这这些达官贵人的恩怨里来。
这回好了,滚雪球似的难以脱身,算是被武安侯府的那个丫头讹上了。
诚然他此时还不背叛明乐,并不是因为什么江湖道义,而是从昨天长安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从平阳侯柴房里提出来的时候,心里就隐隐的知道——
他要是敢反咬一口,一定不得好死。
再者说了,在彭修跟前已经吃了这么些苦头,此时再要倒戈,也实在是不划算的。
“昨天——”唐明惊恐的大叫,为免受皮肉之苦,急忙就重新招认,“昨儿个我就是拿了人家的钱去你府上探消息的,刚巧听见夫人和她身边婆子说是今天上午公主会从宫里去武安侯府参加什么赏花宴。我听了消息,本来是预备走的,不曾想就惊动了她们,没办法我只能顺手牵羊拿了夫人的首饰冒充贼子的。”
“给银子收买你的就是他?”陈立指着对面牢房里的钱文山道。
“是!”唐明被那些刑具吓得腿软,涕泪横流,“至于后来误杀了府上的那位姨娘,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情急失手——”
彭修玩味着他的供词,始终不予论断。
“那——”陈立抓着鞭子上前一步,刚要继续逼问,外面突然如旋风般冲进来一个人,一把抢了他手里握着的鞭子,完全不由他反应,就先给了那唐明一鞭。
“公——公主?”陈立等人一惊,反应过来,急忙跪地请安。
昌珉公主会突然跑过来也完全出乎彭修的意料之外,他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随即起身行礼,“见过公主!”
“免了!”昌珉公主一扭头,满面的肃杀之气。
就在这个瞬间,旁边牢房里,一直浑浑噩噩在不住转圈的钱文山突然扒着牢门扑过来,嘶声的咆哮道,“贱人,你这个贱人,你还我妹妹命来!”
他两手扒着牢门,发了狂的野兽一般,铁质的整片栏杆都被他晃的隐隐有些弯曲变形。
想着这人对她做的事,昌珉公主更是怒不可遏,手里握着鞭子,一个箭步冲上去,抬手就朝他脸上招呼。
那钱文山似乎是真的疯了,不闪不躲,就死死的扒在栏杆上任他抽打。
牢房里行刑用的鞭子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抽在人身上,造成的创伤尤为厉害。
昌珉公主也顾不得牵动身上伤口的痛楚,发了狠的隔着牢门连着狠抽了好几下。
钱文山露在外面的手和脸上,崩裂出来的伤口血肉模糊,皮肉翻卷。
昌珉公主也被溅了一脸的血星沫子,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在场的侍卫们面面相觑。
陈立悄声上前,凑近彭修身边道,“侯爷,要不要拦下公主!”
“由她去!”彭修淡漠摇头。
这个人,交给他审,也不过如此。
而现在,正赶上他和昌珉公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时候,想必有什么要紧的话,昌珉公主在场的时候他会更容易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相反,如果面对昌珉公主他都无话可说的话,自己也着实没有必要再审下去。
所以彭修一声不吭,就站在旁边不动声色的看着。
那钱文山挨了打却仍是扶着栏杆撕心裂肺的吼叫,谩骂,从头到尾除了“贱人”“该死”之类的话,就是嘿嘿狂笑,当真和个神志不清的疯子无异。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彭修,其他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光畏惧的盯着同样像是发了疯的昌珉公主。
昌珉公主连着抽了几十鞭子,最后实在打的累了,才一甩鞭子,颓然的垂下手去。
她想要嚎啕大哭,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又碍着面子不能,像是被抽干净了力气一样,身子晃了晃,神情也带了几分恍惚。
“公主,您还好吧?”张嬷嬷这时候才敢上前去扶她。
自己身上本来就带着五六条很重的鞭伤,刚才盛怒之下还不觉得,这会儿冷静下来,昌珉公主更是冷汗直流,身子都有些瑟瑟的抖起来。
她的嘴唇苍白,狠狠的瞪着牢门后头的钱文山,一个字一个字极其缓慢的从牙缝里挤出来,“把他给我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这牢里都是彭修的人。
侍卫们闻言的第一反应都是转头去看彭修。
“此人罪大恶极,就照公主的吩咐做吧。”彭修淡漠的一挥手。
“是,公主!”陈立这才敢应声。
彭修吸一口气,走到昌珉公主面前,开始与她寒暄,“这么晚了,公主怎么过来了?”
“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昌珉公主道,因为身上伤口撕裂,她整个人精神不济,眉头死皱着,几乎就要昏倒在张嬷嬷怀里,一边恳求的对彭修道,“侯爷,这两个人不要用再审了,横竖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并处死了事吧!”
她没有彭修看的深远,暂时也忘了去想那些拦路行刺的刺客都去了哪里,就只想着息事宁人,赶紧把这件事所有的知情人都一并灭口。
眼见着这钱文山也没了继续刑讯的价值,这个顺水人情彭修送的几乎是顺理成章。
“好,既然公主有言在先,依你就是。”彭修道,答的分外痛快,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道,“这牢里不干净,公主不舒服,就不要在这里久留了,我送你出去。”
“好!”昌珉公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张嬷嬷扶着她的身子要往外走。
她慢慢挪了一步,只觉得方才这一番动作之下,身上的伤口每一处都刺痛难耐。
再看面前自己风度偏偏的未来驸马,她心思一动,就“呀”的一声,脚底一个踉跄。
彭修哪能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唇角一勾的同时,抬臂一揽将她拦腰抱起,往外走去。
昌珉公主低呼一声,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羞赧的把脸埋在他胸前。
晦暗的阴影之下,眼底却是一片锐利如雪光般凛冽的刀锋——
她的行踪,原来还是易明真泄露出去,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个女人,就是害她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