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可怕的女人

一个瘦骨嶙峋的、穿着长筒靴和短上衣的男人走了进来，这个人把脸刮得光光的，看上去像个仆人，更像是马场上的驯马师，他步伐笨拙，双手倒很灵活，不出一会功夫便点亮了六支蜡烛，当他刚想点亮第七盏蜡烛的时候，克丽丝朝他挥了挥手，骄傲而平静地说：“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但你没有告诉我是哪儿不舒服，那边的几盏灯就不必点了，我们的客人似乎不需要太多的光芒。”说着，她用睫毛很长的亮晶晶的眼睛向皮特看了看，说谎、欺骗、假装，这些很难从脸上看清楚的东西，她似乎只需要瞄上几眼就明白了。

看到这样的情景和这样的眼神，大概所有男人的脸上都会现出那种使她倾心的惟命是从的奴隶般的忠诚，但是皮特的脸上就很难看到那种表情，仿佛月亮和星星都一下子从这个人的天空中消失了，这使克丽丝感到惊讶，她走得更靠近一些，几乎快要用手端起脸来看，在过去，她能用富有魅力的黑炎锁住男人的双手，让眼前的男人都听她的话，而在这个人面前，她竟完全做不到了。

她看到的是一个尚未成熟的灵魂，快乐和自尊是这个男人的全部，如果他心中没有快乐了，那么无限的饥饿、寒冷、屈辱和痛苦便会觉醒，就像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都会变成这个男人的仇人，他所呆的地方就是那艘船的沉没之地，一种压抑的气氛令人难以想象。

对皮特而言，仍然是恐惧占了上风，他并不是做不到从脸上流露出为之倾倒的表情，而是当他从听到‘听天由命’这四个字的那一刻起，就觉得这个女人应当是冷漠的，他过去不太喜欢女人，现在更不喜欢了，所以他决定告别这里。

“告诉我回去的路应该怎么走，我想我不能愉快地留下来，你把我的朋友当成海洋泡沫，那么我也完全可以把你当成泡沫，你说这戒指是我的，对，它是我捡来的，但是我不属于你，更不属于这里，我有权选择居住的地方，”皮特朝门口的那几位士兵看了看，又接着说，“请不要拿火枪和佩剑威胁我，你让他们统统走开。”

克丽丝弹了一个响指，身后的那几名士兵和穿斗篷的人无不朝她鞠了一躬，竟真的一下子全都离开了。

“这是戒指的选择，是戒指带你来到这里，即使你今天想要离开，第二天你也会回来的。”

“我告诉你！你见不到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利用我，你们骑士团正缺少像我这样勇敢的士兵，这种话我以前听得够多了，考古学者留住我想要我当他们的助手，盗墓者留住我想要我当他们的向导，土著留住我想要我当他们的族长，现在你也要留住我，却让我当你的士兵！是的，我不能理解做士兵的全部意义，还是不说的好，何必去了解你和你的什么骑士团呢？因为我就要走了！”

“你不能走，我需要你，骑士团需要你，王国和人类都需要你。”

“我听不进这些花言巧语，我不是疯子，我是个有理智的冒险家，欺骗是可耻的！”皮特迅速从她的侧面走过去，他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大的本领说出那些使他感到非常体面和能够挽回尊严的话。

但是很快，他从对面的阴森的房间里感受到无法用肉眼识别的黑暗，那里面只是没有点蜡烛，却仿佛听到有林木摇摆的声音，接着是生锈的风向标吱呀作响的声音，随后又出现了马蹄奔跑的声音，战鼓的声音，甚至是厮杀的声音，勇士倒下的声音，最后，这些声音又都归为平静，就像刚刚听到的只是从海洋远处漂到这里的声音。

下一秒比前一秒更加漫长，皮特不只是听到，而是真的看到了，有那么一两支可怕的军队冲破被禁锢数十年的防线，践踏人类居住的家园，许多人为此流离失所，他们行尸走肉一般在焦黄的土地上走着，温暖的篝火出现了，他们扑了过去，却扑向死亡。

“让我猜猜，你都看到了什么？你看到了战争，人类在废墟中留下的每一道伤痕，这是戒指想要告诉你的，”女人伸出一只手来搭在僵硬的肩膀上，若不是前面的人还在发抖，她会以为他死了。

这下子，快乐真的不会再出现了，剩下的还有什么呢？迷茫，看不见的可怕的事实；求救，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了。

“千万不要戴上它，我以前就对你说过，”皮特在心里对自己说，“现在呢？一切全完了，你若在船上死了倒好，你想当英雄，好吧，去吧，去投靠这个女人吧，她会成全你的，她会把你带到地狱里去，你死后，这里的人记不住你的名字，记住你名字的是被你的鲜血染红的土地，噢，皮特先生，醒过来吧，不要听她的，我们走吧，这分明就是个会使用魔法的女人，她刚才一定用某种手段让你看到幻觉，喔，说到幻觉，我忽然想到在去年夏天，你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也梦到过这种景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