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老婆

石桂还未走远,她走两步就回身看一眼，明月听到老变姐夫，面上一红,喝斥一声：“你这癞混说个甚！”

他跟着吴千户这两年里也读些书，倒不是跟着吴千户读的,是跟着他儿读的，吴千户的小儿才开蒙,在燕京城里读学堂,明月有功夫又识得几个字,便由着他送去学里,跟着也听些书。

圣人爱放屁，说出来一篓话有半篓是混帐话，还不如说书先生教得明白些，明月听个囫囵,却也知道些名节的事，万事就怕一张口,好事传着也传成坏。

这会儿跟小时候不同，原来同乡两个字就能亲近,如今可不成,要不然他也不会寻个拿腌菜由头一回回的上门去。

听得这话心里却是甜的，他脸皮自来厚，听这句“姐夫”倒有些面红,只生得黑瞧不出来,一低头看见喜瞪眼儿看着他,嘴里嚼一声臭小，踢腿儿就往营里去。

后头跟着同他差不多年纪的，一把搂他：“你不肯,那我当这小的姐夫怎样？肥水不流外人田。”一面说一面嘿嘿坏笑起来，明月反手就是一拳头，砸在人肩窝上：“你敢！”

这两外字一出，十来人哄笑起来，明月领着喜回去，窗户上不知探几个头，看着喜试衣裳：“他姐姐是不是天天送饭来？”

明月挥拳头把他们赶出去，关上门还听见外头吹口哨的，说荤话的，还说起摆酒席抬轿的，连亲事都替他想好，成亲分田地，家里头不愁吃穿。

明月红脸，喜的眼睛却亮晶晶的，明月虎着脸儿：“赶紧试你的衣裳。”想到自家也有一身，心里跟着美起来。

布料略有不同，颜色却是一样的，喜穿上差不多正合身，袖裤管儿还得折进去些，他试过衣裳再去试鞋，明月把一圈人都赶出去：“臭小，你作甚不认你姐姐？”

喜正在系腰带，他人瘦小动作却麻利，张不开口，却记得娘不知哪里去，阿奶抱着他哭个不住，说都是出来找姐姐，不是找姐姐就不会遭这个罪。

后来连阿奶都不在，只他一个，天天藤条板上身，他还记得家在哪儿，只是打怕，不敢再说，后来日久就真慢慢忘，却牢牢记着自己叫喜，爹爹叫石头。

明月也没甚个大道理能教他的，他自家不过念过两年书，认识些字，大道理说不出来，却告诉喜：“你姐姐卖给人家当丫头，自来跟我说没忘要回家，攒许多钱，就想能回去，她如今是高兴的，原来不定怎么哭，才刚见你就能做出一身衣裳鞋来，要花多少功夫？”

喜也不是全不懂道理，原来娘也念叨过姐姐是很疼他的，卖出去当丫头，还记得给他做衣裳，他坐定不动，明月也不逼迫他，开门把他推出去：“你这一身新衣裳也不给人看看去？”

喜的衣裳都捡那身量小的旧衣，把下摆剪，有时候连剪都没有，就拿刀切一切，切得狗啃也似，他也不从不计较，有衣上身就是好的。

可喜小时候过的却不是这样的日，秋娘能干，再是破布也给他裁出一身衣裳来，家家孩都没有穿整的，布丁打布丁，也还是齐整干净的衣裳。

隔得这些年又有新衣穿，还是洗过晒过的，闻一闻还能闻见香气，他心里有些高兴，知道自己有姐姐，可想许多回也不该是石桂这个模样的。

娘说姐姐在大户人家家里受苦楚，当丫头会挨人打骂，阿奶说姐姐在大户人家家里吃肉穿绸过的是好日，这才不想着回家，找也是白找的。

石桂看着能干爽利，既不是娘说的又不是阿奶说的，他约摸知道是，可让他张口叫姐姐，却怎么都开不口。

石桂却已经觉得高兴，开个好头，还有什么不成的，回去帮着刘婆晒瓜脯做酱菜，连叶文心也一道帮手，菱角洗晒过竹篾儿，把切好的瓜脯茄先晒干。

“原来只道花香果香是香，这会儿才知道草香菜香也是香。”叶文心把瓜脯排在竹篾上，嗅一嗅指尖还留下菜香来，闻着一院的香气把洗过的衣裳晒到竹竿上，一声一声教菱角念声律。

菱角学得很快，凡她有接不上口的，便是石桂接过去，刘婆不知她们在念甚，只知道自家女儿也学两句，虽嘴上说着女儿家读书识字有个甚用场，可心里依旧高兴，摘薄荷叶给她们包水喝。

石桂摘些小酸橘来，她爬山的时候看见的，野生野长密密一丛，因着实在酸，也无人去摘来吃，石桂倒摘许多，拿这个跟蜜一道拌，用这个泡茶，加点碎薄荷叶，不意味儿竟很好，刘婆先还说糟蹋蜜，倒把好东西配这个酸物，这会儿也天天跟着喝一杯。

石桂想着要给喜也带一壶去，营里那许多大人，他一个孩，旁人扛得住的病症，他可不定能扛住，又想给他带吃的，打定主意等再见他几回就问问秋娘哪儿去，他们是怎么出来的。

想到这个就忧心，最可恨的便是这时候落井下石的同乡，石桂揉一会儿衣裳，绞干的递给叶文心，她跟菱角两个已经快把声律背完，一句接着一句正说到“女眉纤额下一弯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