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救她
声音轻颤,眼泪吧嗒吧嗒掉得愈发厉害。
妇人咬了咬牙,摸出布袋。
阿嫣又哭着补了一句,“祖父过世后,它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极为哀戚的声音,令人闻之心碎。
妇人哪怕是个铁石心肠,瞧着好好的王妃落到这般田地,又如斯含泪恳求,到底被触动了。
“也罢,我拿着没用,还给你算了。”她摸出珊瑚手钏,丢到阿嫣的身边。
阿嫣原以为要费许多唇舌,见她竟答应了,又试着道:“还有那耳坠,也是极重要的……”
“行了!”妇人干这一票原就赚了许多,听阿嫣说卖这些首饰可能被河东盯上,倒有点怕后患无穷。且一路劫持,阿嫣始终不哭不闹,半点都没给她添麻烦,瞧着实在可怜,索性将布袋整个丢给她,而后赶紧转身离开。
阿嫣怕她去而复返,又哭了片刻。
而后收去眼泪,服了解药,将那珊瑚手钏和首饰精心收起。
解药倒是真的管用,阿嫣服了解药没多久,身上渐渐恢复了力气。只不过腿脚蜷缩太久,这会儿仍有点僵,她下地反了锁屋门,而后检查过窗户,将热水舀进浴桶。
从来没这样孤单落魄过,她孤身一人流落在陌生的客栈,玉露和嬷嬷都远在千里之外,连谢珽也不知在哪里。
想起谢珽,她又想哭了。
阿嫣咬唇竭力忍着,脱去外裳和中衣,含泪钻进浴桶,将脑袋整个埋进水里。
一路颠簸,此刻只想洗净晦气。
但独自一人被扔在异地他乡的客栈,屋外没人守着,那门锁防得住寻常人,却扛不住贼匪,随时可能会被打扰。
阿嫣没敢耽搁太久,迅速擦洗。
而后换了衣裳,将反锁的屋门默然打开,而后坐在桌边徐徐擦干头发,推测后面可能的境遇。
……
客栈外,周希逸便在此时走了进来。
他的身边还有好个人。
领头的那位是周守素的长子,名叫周希远。他是府中嫡长子,早就过了而立之龄,在剑南军政之事上,地位也算举足轻重,比序齿最幼的周希逸要紧许多。只是吃了身量的亏,即便自幼习武从军历练,也比弟弟矮了半个头,加之骨架细小,放在男人堆里,威仪稍逊。
一行人进来,掌柜下意识迎向周希逸。
周希逸也没客气,问道:“有支京城来的商队,不知住在哪里?”
掌柜闻言,忙在前笑而引路。
周希逸跟在后面,打量这座客栈。
数日之前,周守素忽然收到一封密信,落款是远在京城的诚王,说有厚礼相赠,会送到渝州这座县城的客栈。因东西极为贵重,希望周守素派人亲自接,若一切顺利,于剑南将大有裨益。
周守素看完,暗自诧异。
毕竟,魏津称帝自立之后,朝廷早就火烧眉毛了,诚王这会儿还有心思笼络他,着实奇怪得很。
不过对方既主动将东西送到周家的地盘,周守素自然却之不恭,遂派了长子和曾与诚王有过往来的周希逸一道过来,在约定处碰头。此刻,兄弟俩一前一后走进后院,与商队的人碰过头,便即由壮汉带着前往客舍。
兄弟俩暂未表露身份,仗着是在自家地盘,带的随行之人也不多。
到了客舍,壮汉一把推开门。
门扇应声而开,周希远最先进去,看到里面有个女子独自背身坐在桌边。背着身看不到她的眉眼,唯有满头青丝披散在肩上,一身飘逸的白衣揉得皱巴巴的,背影却十分袅娜。
他愣了愣,看向那壮汉。
壮汉忙解释道:“这是汾阳王妃,京城托付在下送来的厚礼。”
“你说谁?汾阳王妃?”周希远几乎怀疑是听错了,拧着眉诧然看向那壮汉。
外头周希逸原本闲散观景,听见这话骤然变色,两步跨入门中,绕过长兄走到桌边,立时看清了阿嫣的脸。
熟悉至极的眉眼,曾令他惦记许久念念不忘,此刻重逢,几乎如在梦中。只是先前相遇时,她都是顾盼照人、神采奕奕,这会儿神色憔悴,落寞安静,瞧着十分可怜。
他不可置信,只愕然看着阿嫣。
阿嫣反而比他镇定许多。
毕竟,这一路走来,她已无数遍揣测过这伙人的意图。进了渝州地界后,她愈发笃定,对方是想把她交在周家手里。虽然猜不出背后是何人所为,但剑南跟河东的微妙关系她早就听谢珽提过,亦知她落入周家手中,必将成为牵制谢珽的棋子。
下三滥的臭招数,却直戳软肋要害。
阿嫣心中暗恨。
此刻看到周希逸这张脸,她的脸上也殊无笑意,只悄然攥紧袖中的手,瞥向与他同行的男子。
周希远也看向了她。
最初的惊愕过去,那壮汉又报了一次阿嫣的身份,还将阿嫣先前佩戴的那枚彰示身份的玉佩递了上去。他未料天上竟有这般掉馅饼的好事,见幼弟傻愣愣站着,不由拍了一巴掌,“老叶说,你进宫赴宴时见过汾阳王妃。是她吗?”
“她——”周希逸微顿,心中闪过迟疑。
他很清楚,阿嫣以汾阳王妃的身份流落到剑南,绝非好事,至少对父兄而言,这是个有大用处的肥羊。
他下意识不愿让她卷进来。
但同样下意识的,他要为周家着想。
一瞬迟疑,周希远听随从说过弟弟在京城贪色挨打的事,见他如此,无奈地摇了摇头,直接喊老叶进来,“这是汾阳王妃?”
老叶当即指认了身份。
周希远再无迟疑,没想到诚王果真送了个极厚的礼物过来,立时抚掌大笑。
他是周守素的长子,自幼便立志要接过军政大权,儿女成群后,对美色亦无贪图,只将全幅心思放在前程。见阿嫣憔悴成那样,衣服也皱巴巴的,虽觉这弱美人姿色极佳,却不愿多耽误工夫,命人给她寻了套衣裳,而后看守起来,明日启程去给父亲道喜。
周希逸似有迟疑,却没敢表露,瞧出阿嫣心绪极差后,亲自去挑了套衣裳,又命人备了丰盛晚餐给她送来。
阿嫣却没心思搭理他。
周家是何情形她并不清楚,但看得出来,周希逸这位大哥不是善茬,想必周守素也是同样的意思。
剑南山高水险,自成一方天地。
她若真的被带到锦城,哪怕设法从周家手里逃了出来,想要越过剑南的千山万水逃到谢珽的地盘,也是千难万难。而时隔半月,以谢珽的能耐,未必猜不到这场劫持背后的意图,推测出她会被送往何处。
不知他会否来救,却总得尽力一试。
哪怕希望极为渺茫。
她从布袋取出一枚耳坠,将上头的银钩拽下来绕在珊瑚手钏上,又推开窗扇,将另一枚耳坠挂在沿街的窗槛。
翌日清晨,周希逸兄弟俩早起启程,给阿嫣寻了辆不甚起眼的青帷马车。毕竟这她好些天都饿着肚子没缓过来,脸色也十分憔悴,若骑马赶路病倒了,反而平白添麻烦。
阿嫣并未反抗,裹着披风老实钻进车厢,只是数日颠簸挨饿后腿脚有点发软,登车前不慎摔了一跤。
旁人瞧见,也没留意。
这一日恰是个雪天,剑南气候比河东暖和些,冷雨夹杂雪花飘过来,路上很不好走。
磕磕绊绊的赶了整日,也没走太远的路,周希远为此很是懊恼,傍晚投宿时脸色便也极差。
阿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碰着横眉冷眼也没敢吱声,吃了饭后躲进屋里当鹌鹑。那兄弟俩似乎在屋里吵了一架,她也听不真,只是推窗望着外头时断时续的雪,寻丝线吊起耳坠。
或许无济于事,却至少是个盼头。
又是一夜辗转难眠,次日又逢风雪阻隔,周希逸兄弟俩披着蓑衣都一身狼狈,路程走得极慢。
阿嫣深觉老天总算开了眼,暗祷这雪能下得再大些。
周希远显然不这么想。
连着两日道路难行,最初天降馅饼的喜悦过去后,他终是有些烦躁了。这日晚间投宿在城中官驿,便命人另行备马,明日无论如何都得弃了那辆马车,骑马冒寒赶路。
阿嫣听了,暗自着急。
晚上躺在床榻,听着外头呼呼的风声,眼眶好几回湿润都被她憋回去。正自烦闷时,窗扇处却传来极轻微的响动,她原就紧绷着神经,期盼能有人来救,听见这极轻微的动静,立时抬头望了过去。
便见窗口黑影一闪,有道熟悉而劲拔的身影越窗而入。
阿嫣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来人比个噤声的姿势,放轻手脚到了床榻边,才将脸上遮盖的黑布揭去,“是我。”
熟悉的俊眉修目,在暗夜里清晰分明。
他总算是来了!
阿嫣鼻头泛酸眼眶骤热,泪水扑簌簌的便涌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