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护她
隔着锦屏帘帐,阿嫣心头微微一跳。
新婚那夜,她就已瞧出谢珽奉旨娶妻是拿来当摆设,但那只是她的揣测而已。
如今这些话却真切的落入了耳中。
她与他所求的相去甚远,那他想求怎样的女子呢?不知怎的,那晚谢珽调侃她身段还没长开的话忽然就浮入脑海。
果真是在军中厮混久了,瞧着威仪端贵正经八百,心底里仍贪恋美艳丰满的姿色,看不上她及笄之龄半含半放的身段么?
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目光短浅。
阿嫣暗自撇了撇嘴。
不合眼缘最好,她夜里还能睡得更踏实!
倒是谢珽说往后要给她寻个好去处,不知是打算寻个地方将她另行安置,还是等时移世易,情势变了,给封和离书将她送走?
阿嫣暂且无从知晓。
她只是站在长垂的销金帐旁,轻轻捂住胸口。无意间听到母子谈话,还是关乎她前路的事情,紧张之下心跳得有些快,像是要提到嗓子眼了。这般情形,显然不宜出去搅扰他们,免得神情举止间露了痕迹,令彼此徒生尴尬。
遂轻脚走回榻上假寐。
又眯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她才起身穿鞋,故意在屋里弄出点动静,而后往正厅里去。
谢珽还没走,正瞧女眷的单子。
听见她的脚步声,抬头瞧去,就见阿嫣绕过屏风款步而来,摇曳的长裙水纹粼粼,衬得腰肢纤细,身姿修长。许是仰视之故,锦缎裹着的胸前危峦耸立,比平时显眼得多,因着雪白娇嫩的肌肤,无端引人遐想。
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来,某个夜里小姑娘抱着他手臂睡得正香,他试图挣脱时,不慎碰到她寝衣下藏着的胸脯,感觉柔软得如同雪酥。
心神忽然有点摇漾。
谢珽忙敛了神,不甚自在地挪开目光。
阿嫣丝毫不知他冷硬姿态下深藏的心思,只觉得谢珽既有意给她另寻去处,她自该恪尽职守,将王妃的差事办好了,将来挑拣起来能更有底气些。
——若能求得和离书,就更好了。
睡饱后神采奕奕,那双眸子愈发清澈照人,她在唇边噙了得体的笑,瞧她的座位已被谢珽占了,便坐在旁边的蒲团,道:“难得殿下有空过来,不知这单子上可还有不妥当的?”
说着话,跪坐提壶,给母子俩添茶。
谢珽倾身将单子凑过去,指着上头一位姓周的夫人道:“她家近来不安分,挪到席末去,看她能否领会。”
“我这就标上。”阿嫣取案上的细笔蘸墨,在名字旁边标了“席末”二字,又道:“殿下瞧着还有哪个不妥的,我一道改了。”
谢珽颔首,倾身慢慢看。
片刻后又调了个座次。
洞开的窗户里忽然有秋风闯入,吹动绣幕,撩起案上轻薄的纸笺。
阿嫣慌忙去寻镇纸,谢珽却已抬手,很自然地伸开修长的手指帮她按住。因阿嫣正提笔写字,细白手指握笔的样子颇为悦目,加之笔法秀致,不自觉看住了。
隔得那么近,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两人的脸颊几乎挨到一起。
这在成亲前的谢珽而言,几乎难以想象。
府外的女子不必说,哪怕府里的妹妹们、武氏这做母亲的,寻常若离得太近,他都会有意无意的躲开点,隔出两尺的距离。屋中起居琐事,也从不让丫鬟近身伺候。先前武氏问起,他只推说脂粉香气太熏人,令他不适。
如今倒是自发凑过去了。
对面武氏瞧着,心中不由暗笑。
这孩子就是口不对心。
小时候还好,虽性情顽劣经常上房揭瓦,比如今的谢琤难管教得多,却也是个活泼明朗的性子,没少捣蛋。只可惜老王爷战死,十五岁的少年骤闻噩耗又挑过重担,为震慑那一堆能臣老将,难免变得冷硬老练,喜怒不形于色,将心事藏得极深。
如今还学会了口是心非。
方才说得冷情寡欲,似全然无意于枕边女色,谁知这会儿就凑过去了,还浑然不自知。
武氏无奈摇头,唤仆妇端来刚出笼的糕点,又向阿嫣道:“演武的头一日咱们都要盛装出席,你是王妃,也是咱们王府的门面。回头我让嬷嬷把该留意的事细细说给你,这两日你也多歇歇,养好精神。”
“母亲放心,儿媳定会全力以赴。”
阿嫣感激婆母照拂,答得郑重。
待将手里的几件事儿忙完,回到春波苑用了饭,稍歇片刻后,才腾出空暇来,将卢嬷嬷叫到跟前。
……
夜色初临,华灯欲上。
春波苑里忙碌而井然有序。
玉露和玉泉带着人在厢房熏衣裳,玉镜去小厨房安排明日的早饭,外头仆妇们挨个点亮灯盏,将游廊照得通明。
屋门紧掩,帘帐垂落,只剩两人相对。
卢嬷嬷瞧见这架势,知道事关重大,不由道:“王妃是碰到什么事了吗?”
“咱们嫁来这儿也有段时日了,嬷嬷跟院里原先那些人相处得融洽,不知她们可曾提起过已经辞世的公爹老王爷?尤其是田嬷嬷,她是婆母身边的人,定比旁人更清楚。”
“倒提过几句,都是夸赞之语。”
卢嬷嬷将她打探到的关乎谢衮的消息尽数说了,又道:“听她们的话音,老王爷是极英勇善战的,比两位弟弟出众许多。若他还在世,凭他和太妃的手腕,加上咱们殿下的能耐,一家三口合力,这河东军的威势定比如今还煊赫许多。”
“那她们可曾提过老王爷过身的事?”
“这……还没人提过。”卢嬷嬷面露意外,低声道:“壮年战死,为国捐躯,提起来总是伤心事,谁敢乱嚼舌根呢。”
“说得也对。”阿嫣垂眸沉吟。
卢嬷嬷瞧她神色颇肃,不由道:“王妃莫非听说了什么?若是事关重大,我便设法打听,总能探到信儿的。”
“不必。”阿嫣忙按住她的手。
其实她也只是疑惑而已。
今日在碧风堂里,婆母和谢珽明明在说小夫妻间的事,谢珽却忽然提起了已经过世的老王爷,分明对他的死耿耿于怀。听谢珽后来的话音,对皇家赐婚也极为芥蒂。
两者若无关联便罢,可若是串起来往深了想,难免让人觉得,当初老王爷的死是跟皇帝有关,才令谢珽如鲠在喉。
阿嫣当时只顾着前程,并未琢磨。
方才吃饭时,想起谢珽和他的那些言辞,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着实吓了一跳。
她固然养在深闺不知外头的事,却也听说过谢珽少年袭爵,力克强敌,将犯境敌军尽数击杀,斩去敌将首级的事。
当时听着传闻,只觉此人手段强硬心狠手辣,如今想来却不无蹊跷。
谢家两位叔叔都是军中翘楚,老王爷能统摄河东兵马,且战功累累众人钦敬,想必满腹韬略,极具将才。
那些犯境之敌能被十五岁的谢珽率兵尽数击杀,连领军之将都斩了,以报杀父之仇,足见并非不可战胜的铁骑雄师。凭老王爷征战沙场多年的的能耐和谢家麾下如云的猛将,哪至于把性命搭进去?
听说战事结束之后,谢珽母子拔除了不少军中有异心的将领,以正.权.柄,背后未必没有旁的缘故。
若果真如此,谢珽定对皇家恨之入骨。
以他手刃敌将的恨意,这些年北梁窥探时半个活口都没放回去,每年又要亲赴旧战场祭告亡父,岂会放任谋害生父的幕后黑手逍遥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