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六十九章
宣玑的手机开始没完没了地震,“全责协议”一签,他那系统就仿佛嗑了药,兴奋地往他后台连发了二十八条私信。
有恭喜他的器灵获得人类合法身份与“人权”的。有催他及时完善器灵信息,以便办理各种身份证件的。有各种福利须知……以及最重要的,提醒签署人必须对器灵的一切行为负责,包括但不限于替罪坐牢和杀人偿命。因此全责协议的签署人要时刻注意约束器灵行为,并有义务向这些脑子里装着几吨封建糟粕的器灵灌输文明法制观念,不能白拿双份工资福利待遇。
约束……行为……
灌输……文明法治观念……
宣玑因入戏太深、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神智终于被手机震醒了,他缓缓从屏幕上抬起来,对上离他几步远的人皇陛下。
盛灵渊莫名其妙:“那木偶本来就是个通心草人偶,背后有人操纵,被逮住了,毁偶逃逸不是意料之中吗?”
怎么一听这消息,脸就突然绿城鸡屎色了?
宣玑的表情好像刚拔完智齿:“……特别不意外。”
天魔剑灵的记忆被封在他识海最深处,果然,那些记忆对他来说不只是几段“全息小电影”。宣玑能明显感觉到,属于剑灵的情绪在影响……甚至操纵他。
短短几天,他已经先后经历了求而不得与肝肠寸断,可谓情深怨重、心神俱疲。整个人都不像自己了,再这么下去,他怀疑自己迟早会被天魔剑灵同化。
同化还是异化的,宣玑比较想得开,反正人总是会变的。凡人每天都会被各种社会思潮裹挟,有准主意的少。宣玑就从来不要求自己“磐石无转移”,假如能被同化成一个邪魅狷狂的霸道总裁,只要钱包发育跟得上,他本人非但毫无意见,可能还美滋滋的。
可是他不想像天魔剑灵一样。
多难或许能兴邦,但必定会伤人。天魔剑灵的一生就是个钢浇铁铸的“惨”字,临死还为个没心肝的魔头辗转反侧,惨上加惨。这位祖宗不多的几段记忆已经给宣玑造成了严重创伤,乃至于他现在想起“天魔剑灵”四个字都肝颤。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宣玑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手机,手机锁屏是他的自拍,美颜滤镜十级,时髦气溢出屏幕,连牙都白得万里挑一。宣玑盯着自己那张英俊潇洒的脸,加强了一下心理建设——他就是他,不一样的烟火,跟苦大仇深的天魔剑灵边都不沾……但愿全责协议能反悔。
异控局少数技术人员都蹲在善后科删/帖,内网维护不佳,沧桑得活像春运期间的抢票软件。宣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重新登入全责协议,出了身热汗,仔细一看协议条款,终于松了口气——全责协议二十四小时之内可撤销。
阿弥陀佛,赞美伟大的电子协议!
他想也不想地进了撤销程序,系统里跳出个能逼死强迫症的简陋对话框,字都没对齐:是否撤销全责协议?
宣玑顾不上挑剔排版,忙点了“是”。
系统于是又跳出另一个里出外进的对话框:为确保公众安全,全责协议撤销后,将立刻进入安全审查程序,请器灵及签署人做好准备,配合工作。是否继续撤销?
是……不!等等!
安全审查程序是什么来着?
宣玑迅速点进“安全审查程序”的链接里,一目十行地扫过程序说明。
大概意思是说:一旦进入“安全审查程序”,高度类人的器灵将会被默认为“特级危险物”。
“特级”是什么概念呢?当初在赤渊里暴动的八棵变异树才是“二级”,差点把燕秋山折在里头的蜃岛也只是“一级”。
“特级危险物”一旦出世,异控局会启动紧急措施,以最快速度征调最近的特种部队,强制逮捕,必要时甚至会使用大型结界仪器封锁空间。
也就是说,只要宣玑点下这个按钮,方才“嘤嘤”着给陛下塞礼盒的风神们立刻会收到紧急征调令,要求他们“排除”盛灵渊这个“危险隐患”。
而在这遭瘟的系统里,要撤销全责协议,就只能进入安全审查程序!
异控局这么庞大的一个组织,有时候难免懒政。对器灵严格管理这个事,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知春伤了无辜民众,异控局需要拿出个章程做给外人看,对内其实是“民不举官不究”的。
假如宣玑一直假装盛灵渊不存在,那理论上,他是可以这么混下去的——好好跟同事处关系,别得罪人,别让人举报他非法豢养剑灵就行……再说举报也不怕,反正“剑灵”只是个托词,陛下又不是真剑。然而一旦他自己登过“全责系统”,那就是不打自招了,局里确实明确规定了,高度类人的器灵一旦出世,除非有人全责担保,否则必须立刻接受安全审查。
归根到底,都赖他手欠……不,都赖他识海里那天魔剑灵残留的记忆闹鬼!
宣玑偷看了盛灵渊一眼,用脚趾头想,那位陛下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任人查。虽然他暂时和异控局立场相同,还算能友好相处,可那不代表他老人家下不去手。老魔头为了“大局”,连临时队友都能往死里坑,何况是得罪他的?
盛灵渊神识极敏锐,早发现宣玑鬼鬼祟祟的瞟他,一副没憋好屁的样子,就懒洋洋地发话道:“有话就说,看什么?”
宣玑有千言万语想说,恨不能立刻扑上去抱住陛下大腿,求他看在“连坐”的份上,可怜可怜自己,对人间手下留情,离老百姓生活近一点,离刑法远一点。
盛灵渊回头瞥了他一眼:“嗯?”
宣玑理智上知道“远离黄远离赌远离盛灵渊”,生理上还是被他这一眼撩得心肌痉挛,血压飙升,深刻地体会了什么叫“心为形役”。同时,他默不作声地把手机锁了屏揣回兜里——决定憋着不说,不然也就是多给老魔头指一条治自己的明路。
“我……是有个事想向您请教……”宣玑顶着一张血色上头的脸,面无表情地从肚子里搜出了几句正经话,试图表现自己不为色相所动,“我想问,咱们在海上群殴高山王那会儿,为什么我会有种跟您互相牵制的感觉……是我错觉吗?”
盛灵渊轻轻一挑眉:“哟,难为你还有心记得这事。”
宣玑:“……”
他总觉得自己又被见缝插针地损了一句。
“不错,你我确实相克。”盛灵渊一边走,一边用三言两语,把他俩犯克的原理大概说了说,完事感觉宣玑未必能懂,就简单粗暴地嘱咐道,“总之,万物制衡,玄妙得很,你不明白也没事。只是记着,赤渊之力也好、朱雀骨封也好,都会打破平衡,为天道不容,日后除非赤渊火重燃,否则不要妄动你的朱雀封之力。”
宣玑想了想:“那万一情况危急呢?万一碰上我打不过的劲敌呢?”
“赤渊已经封了三千年,昔日大能与灵物们早死干净了,没那么多劲敌。除了朱雀封,天道对你族没有额外限制,三千年的传承在身,这样得天独厚……”
盛灵渊一贯温柔和缓的腔调没变,但不知为什么,宣玑就是从里面听出了一点不耐烦味,连忙机灵地接话:“这样得天独厚还能死,那一定是我废物,我活该!”
盛灵渊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假笑:“乖。”
宣玑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陛下,不知道我理解得对不对,力量越强、离规则越近,就越是会被限制,对吗?”
盛灵渊略微一顿:“嗯?”
“我一直在想这几场阴沉祭,”宣玑斟酌着说,“阴沉祭的第一个选择是您……您埋在赤渊下那个通心草人偶。赤渊就是陛下您封的,这个事虽然我是前不久才知道,但我感觉操纵阴沉祭的那兄弟不可能像我这么孤陋寡闻。那他第一回合就召唤一位大敌,给自己增加挑战难度,就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