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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才智显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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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乔芝与裴承赫照着寻常时辰起了早,按规矩前往金玉苑给长辈请安。

裴承赫睡了一觉,已然忘了昨夜那短暂的触碰。

而乔芝只当裴承赫意识不清醒,或是将她当做了旁人,并未将他此举放在心上。

因此一路上二人一如往常的互不搭理,一前一后默默迈着步伐。

待到了金玉苑正房外,等候通传的空档,正遇上也来给母亲请安的五姑娘裴锦玥。

“兄长万福,嫂嫂万福。”裴锦玥向二人行礼。

她虽行了礼,但是对乔芝态度并不热切。只一心围在裴承赫身旁,问他昨日在龙跃楼吃了什么好酒好菜。

随后,大房三位姨娘同她们所出的庶子庶女也纷纷到齐。

大房大姨娘是侯夫人的陪房丫鬟,育有一子一女。二姨娘是由侯爷的通房丫鬟提拔,仅有一个女儿。三姨娘是正经抬进来的良妾,同样也是一子一女。

侯府规矩松范,所有庶子庶女都是在姨娘膝下长成。也因着未养在正房,同嫡子嫡女的气派有明显的差距。

他们就算心中对乔芝没有多大敬意,面上也不敢像裴锦玥那般,什么都摆在脸上。

众人相互见过礼后,一同进了正厅请安。

侯爷进宫上早朝不在,仅有侯夫人独自坐在上方交椅之上。她看着来给她请早安的人一齐进门来,淡淡笑道:“你们今日可赶了个巧。”

裴承赫道:“说明人人心里都惦记着母亲,早些见着您,好早些尽孝。”

侯夫人假意睨了一眼裴承赫,笑意深了些,“母亲知道你们都是懂事的。”

“那可不是,尤其是大哥哥。”裴锦玥扬声调笑道,“都成了亲了,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孝敬母亲。可不是难得的孝子?”

虽然听出裴锦玥话中有话,嘲笑兄嫂感情淡薄,但乔芝依然得体地笑着,并未轻易搭话。

裴承赫了解他这个妹妹。她自幼含着金汤匙出生,因着是侯爷夫妇的幺女,千娇万宠的,就养得有些清高傲气,时而还言语尖酸地挖苦一下他人,并以此为乐。

纵使侯爷、侯夫人、做了皇后的长姐都会惯着裴锦玥,可裴承赫不会。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锦玥,你如今十四岁了,也快议亲了。大哥我成亲了还能孝敬母亲,你可没两年了。”

被提及自己的亲事,裴锦玥顿时急了,嘟囔着嘴说:“我才不要早早就出嫁了,我还要再陪娘亲四五年呢!大哥哥定是娶了夫人就不心疼妹妹了,净盼着我出嫁。”

“好了,锦玥还小,议亲的事往后再提。”侯夫人出口圆场,“不过承谦如今却是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常妹妹,此次春分节上,我便留意留意,寻个好人家的女儿给承谦结个亲事。”

侯夫人口中的常妹妹就是三姨娘常氏,裴承谦是她所出长子,在侯府男丁中行三,今年已到了十八岁。

听侯夫人要给裴承谦议亲,三姨娘虽高兴地应了,却隐约有些勉强。

乔芝看在眼里,心中猜测这个三姨娘定是见侯夫人给世子娶亲都选了门不当户不对的自己,担心侯夫人给裴三公子也选个家世平平的妻子。

裴承谦虽是庶子,但也是威远侯府大房的庶子。三姨娘对他的亲事有所期待,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无论三姨娘是高兴也好,还是不高兴也好,都不值得侯夫人挂心。

侯夫人此时已经转脸看向乔芝,同她说道:“大儿媳,长公主邀我于春分节同行,届时你也同我一道,陪长公主说说话。”

乔芝站起身来袅袅福身应道:“是,母亲。”

“嫂嫂。”裴锦玥掌心撑着下巴看着乔芝,眨了眨眼说道,“长公主殿下规矩重,届时到了她面前,你可要仔细言行啊。”

看裴锦玥并不纯良的神态,令人很难不去想她此话背后含了什么坏心思。若胆子小些的人,恐怕此刻当场都会露怯。

所幸乔芝是个心宽的,她权当作裴锦玥是想帮她,面露感激道:“多谢五妹妹提醒了。”

裴锦玥还想再说什么,余光见到她兄长裴承赫不善的眼神,话锋一转道:“最近日头越来越大了,春分节时预计也是炎阳炙人,恐怕到时踏春,片刻都离不得伞呢。”

“五妹妹说得是,又得丫鬟时时举着伞遮阳了。”二姨娘所出的三姑娘附和道。

裴锦玥并不看三姑娘,皱眉道:“可伞一遮,打扮得再美都要被遮盖了,我新得的宝石头面岂不白白戴了。”

侯夫人嗔她道:“头面再美也得遮伞,可不许晒着。仔细又给你皮子晒红,十天半月都好不了。”

小姑娘爱美,不想遮伞掩盖了风华。这正好给了乔芝一个大好的机会笼络这个难接触的小姑子。

“姑娘家谁不爱娇?”乔芝望着裴锦玥,笑道,“五妹妹莫担心,我赠你一把伞,保管让你就连站在伞下,也难掩风华。”

听乔芝这么说,裴锦玥顿时来了兴趣,好奇道:“哦?是什么样的伞?”

在座的女眷们也纷纷好奇不已,望着乔芝想听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谁知乔芝却抿唇一笑,卖了个官司,“五妹妹且莫急,此时我只先想着做个不寻常的伞送你。真正的样子是如何,还得今日回去做着瞧瞧才能知道呢。你放心,明日保管能交到你手里。”

虽然乔芝前半句话吊人胃口,但后面承诺了明日就能拿出来,让裴锦玥恨不起来。她暂且先摒弃了成见,笑眯眯说道:“那锦玥就先谢过嫂嫂了。”

雷老夫人爱静,给她请安只需三日一回。是以大房众人在金玉苑陪了侯夫人过后,就分道回了自己的院子。

裴承赫看了乔芝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今日不是要看账本?怎的又答应锦玥做伞?”

“世子勿担忧。”乔芝将裴承赫爱吃的蒸排骨摆到他跟前,“账簿要看,伞也不能耽误。”

乔芝决定既已说了此事,就要趁热打铁。若中间隔上几天,裴锦玥失去了兴趣,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谁担忧你。只不过……”裴承赫仿佛被乔芝的话烫到一般,脸色变幻莫测,执筷的手半晌也没动一动。

“只不过不喜有人耽误正事?”乔芝善解人意地接过话,“您放心,正事自然是排在前头的。”

裴承赫夹起排骨放在碗中,嗯了一声,含糊道:“记住你的职责在先。”

“是,乔芝谨记在心。”因着乔芝并不在乎裴承赫,所以无论他说什么,乔芝都是听之任之的心态。同他说着话,手下动作也没停,盛了一碗莲子粥递到裴承赫面前,“这粥熬得软烂,世子用一碗可好?”

乔芝这样懂事恭顺,裴承赫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他从未有过类似的心境,所以只当自己是觉得同乔芝斗智斗勇才不无聊。

乔芝只管专心用着早膳,裴承赫那点细微的别扭她是半分也没瞧见。

用罢早膳过后,乔芝派彤兰去将徐管事与柳妈妈请到了正房。

因着昨日乔芝吩咐徐管事将一年的账簿呈上,所以徐管事到时,身后跟了四名抬着账簿的小厮,将接近三十几册的账簿放在乔芝面前的桌上。

这么多账簿要看,还有送给裴锦玥的伞排在后面,乔芝没多余客气,径直取了账簿端在面前翻看,一边看着,一边同两位管事问话。

眼下乌青的徐管事战战兢兢答着乔芝的问题,见乔芝只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禁越发心虚没底气。

幸好这种折磨只持续了一个时辰,乔芝就放了两位管事回去,账簿也未留下。

裴承赫支着长腿靠在炕榻上看着,等人走后,问乔芝道:“你看得倒挺快,我原以为没个半日是看不完的。”

乔芝告诉他:“回世子,账簿所记都为过去,没必要看得太仔细。抽几例同类记账看看即可。”

“如何?可曾发现什么问题?”裴承赫挥金如指尖漏沙,从来不多余关心帐面的问题。但他心里清楚徐管事此人定然不是个手脚干净的。问乔芝,只不过想看看她的能耐。

乔芝含着笑,一五一十回道:“世子,天下没有完全干净的账面。据我抽的粮米、瓜果、盆景的账面来看,总管与采买都有暗地做手脚。不过好在出入并不大,应当是您能容忍的范围。”

“哦?”裴承赫转着扳指,好奇道:“那你说说,我能容忍的是多少。”

乔芝答:“您能容忍的范围,也并非具体是多少银子。最为要紧的,还是这偷吃的人是个什么身份。在乔芝看来,世子您是耳聪目明的人,并非不知道徐管事背后的动作,之所以让他坐稳这个位子,并非是他贪的不够多,而是因为徐管事的身份不同寻常吧?”

裴承赫越听兴致越高,见乔芝说的半点不错,面上露了个风采卓然的笑来。

“你总是算得这么准。那你出嫁之前可曾算过嫁人后的境地?若我轻视你、冷落你,你一身的本领白白浪费,可会后悔这门亲事?”

会后悔吗?乔芝仔细想了想,若真如裴承赫所说的那般,她不能不后悔。可利益总是会伴随风险而来的,她从来都不是为了未曾发生的事就瞻前顾后的人。

若真是遭了冷遇,想尽办法、用尽手断,她也要争取一席之地。

心里如此想着,但乔芝不能直说出来。

裴承赫的问题不好回答,乔芝转脸看着地板含羞带怯地笑道:“要说起来,其实未曾担心过此事。乔芝自认容貌不俗,就算世子您见惯了美人,也不至于冷落乔芝的。”

裴承赫一手撑在炕桌上,与乔芝凑得极近,目光在她面容上肆无忌惮地扫来荡去,欣赏了一番后,悠悠道:“从前未注意过,此时瞧着,你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虽然裴承赫在夸她,但乔芝听着总觉得他是在讽刺她方才的话。

你说你容貌美丽,所以不会冷落你?其实你嫁进来都五日了,我连你长什么样都未曾注意过。

将裴承赫的意思这么一解读,乔芝不禁有些气愤,虽面上装作娇羞不已的模样,心里却冷得如数九寒天一般。

裴承赫看了一会儿,光明正大的视线渐渐染上了些晦暗,他摸了摸鼻子移开目光。恍然间,他的心思连他自己都不易察觉地失去了从前的通透。

等裴承赫不盯着自己看了,乔芝折腾起丫鬟们四处寻来了做伞的物件。

有净面的白色油纸伞、桃花棉纸、笔墨纸砚、彩矿染料,还另熬了一锅浆糊来。

无事忙的丫鬟们好奇不已,团团围着乔芝看热闹。

连碧兴致勃勃地问道:”少夫人要在伞面上画什么?是梅兰竹菊?还是莲桂玫芍?”

“你猜中了一半。”乔芝坐在炕桌旁在纸上描着初样,“是芍药,但又不是寻常见的花样。”

闻言,丫鬟们又凑近一些,探着头往宣纸上瞧。

只见乔芝在纸上用浅墨绘了一单朵纯粹正面的“宝楼台”芍药。

寻常的伞面绘图常与作画相似,若有花,则是几朵微微侧面的花朵互相映衬的构造。并不会有乔芝画的这样,从花朵顶端向下看的纯粹正面。

有人立刻猜道:“少夫人应当是要在伞面上绘一整朵芍药出来。”

乔芝肯定了她的猜测,“没错,正是如此,不过我还有些想法,不知做出来是否好看。”

正房中室里,乔芝执着笔专心作画,丫鬟们、小厮们,包括裴承赫在内,都将注意放在了她身上。

乔芝在纸上画好样子后,将棉纸铺在油纸伞上剪好形状,然后更是用心、动作轻慢地在棉纸上用颜料染着“宝楼台”这个芍药品种片片粉白透红的花瓣。

精工细作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一朵栩栩如生的渐层色“宝楼台”芍药花朵跃然纸上。

就在众人以为已经伞面绘制已经完成时,乔芝将干透了的棉纸翻了一个面,又在背面继续染色。

丫鬟们屏息看着,看了一会儿后才发现乔芝这次画的并非是花的正面,而是花从下往上看的底部。

芍药花瓣薄,若摘下一朵举在头顶朝上看,能看见片片花瓣层层叠叠透着光的模样。

这会儿大家才明白过来乔芝的用意。

她这样将花画出正反面,伞撑起来时,人在伞下抬头看,便能有如同仰头赏花一般的意境。

反面也画完后,乔芝盯着伞面看了一会儿,出口吩咐道:“连碧,将我那一匣珠钗取来。”

连碧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取来一匣珍珠宝石的珠钗。

乔芝将各色珠宝轮番放在花上比划,最后留了一条珍珠璎珞与镶淡红宝石的簪子。

选好后,她这才将画了花儿的棉纸卷起来交给彤兰。

“找个做油纸伞的老师傅贴在伞骨上,桐油封薄一些,厚了可就不美了。”

彤兰双手接过棉纸画,一脸郑重道:“少夫人请放心,奴婢一定办好!”

乔芝笑着点了点头,“去吧。”

彤兰出门办事的空档,乔芝又执起笔在纸上画起花朵。

“这又是做什么?”裴承赫问道。

乔芝头未抬,解释道:“若做出来好看,就再做一把牡丹花样的伞赠予母亲。”

裴承赫盯着她笑了笑,“你倒是嘴甜又手宽,惯会笼络人。”

“可不是。谁叫我人微言轻呢。”乔芝停下笔看着裴承赫,说了一句玩笑话。

她捏着笔的手翘着纤纤玉指,腕间玉镯衬得皮肤白皙,手微微晃动间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裴承赫望着乔芝的手,接着她的话开玩笑道:“若觉得你人微言轻需要笼络人,可知道谁才是最你需要笼络的?”

他静静等着乔芝的答案。

乔芝只想了须臾,就认真答道:“最需要我笼络的人,定是侯府最尊贵的人,那当属祖母了吧。世子不必担心,祖母她老人家那边我另有打算。”

没听到预想的答案,裴承赫笑容都快挂不住了,敷衍道:“是,不能疏忽祖母。”

乔芝冲他淡淡笑了笑,继续动笔画牡丹花了。

等彤兰带着装好伞骨的芍药花油纸伞归来时,已经到了午膳时分,乔芝同裴承赫用完膳,又投身制作花伞当中。

她绘制的芍药花棉纸装上伞骨、刷好桐油后,已然成了一把颇为诗情画意的油纸伞。

将伞撑起来,抬头看伞的内里时,便能看到一朵粉白芍药花绽开在伞面上。虽伞下的人只能看到花的底部,但这不失为一种真实又令人充满想象的体验。

而伞外的人看去,更是从未见过的独一份的美。

丫鬟们纷纷惊叹不已,说着花儿美、颜色也美、从未见过这等巧思之类。

乔芝笑了笑说:“还没完成呢,还要加些点缀。”

然后她将一条珍珠璎珞剪了,拆散了上面的珠子与金饰。又用浆糊将珍珠粘在花蕊处,再在伞顶粘上了一颗璀璨的圆形淡红宝石。

如此一来,当伞面迎着光时,便能绽出璀璨与温润的光华。

有哪位姑娘会不喜欢这样精致的物件呢?

乔芝举着完成后的油纸伞来到院子中,丫鬟们站在廊下看着,人人面上都是一副心向往之的神情。

裴承赫也迈着步子站在门扉旁望着打着伞半遮半露的乔芝。

美人楚腰长腿、衣袂翩跹,于华美雅致的油纸伞下露出半截小巧精致的下巴,回头问他:“世子,您看这伞如何?五妹妹可会喜欢?”

“喜欢……”他的目光难得的平和温润,“她当然喜欢。”

乔芝将伞拿开,执着走回廊下,“那便好。我再将给母亲的牡丹伞做出来。”

她想了想,又问道:“只送母亲与五妹妹会不会不好?世子,我可是要给七妹妹与八妹妹再各赠一把?”

裴承赫半点不犹豫,否决道:“不可。你若想借这伞拉拢锦玥,就不要再赠别人同样的伞。锦玥她向来娇气自傲,若别人也有了,她便会失了兴趣。你也就白费功夫。”

乔芝猜测到裴锦玥有些大小姐脾气,却没想到竟如此恶劣。而裴承赫作为裴锦玥同胞之兄,对自己有一说一、毫不隐瞒,实属难得。

“谢世子告知。”乔芝对裴承赫福了福身,然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内。

侯府此等大户人家丫鬟众多,用不着儿女服侍长辈歇息,因此乔芝等儿媳只用每日晨间同夫婿给长辈请早安、长辈患病时需侍疾。此外,再没有繁琐的规矩。

夜里便能一直待在自己院中。

待日落星移,乔芝给侯夫人做的牡丹油纸伞也完备了。将两把伞撑开放在多宝间晾着,乔芝又取出做鞋的物件。

裴承赫见她一门接着一门,出声制止道:“今晚就别做了。你忙了一整日,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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