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意识苏醒
黎昭说的并不是假话,宜川当日确实有真切地对齐离暄动过杀心。她虽然失去记忆,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但魔族那股刻在骨子里的高傲从来不曾磨灭过,怎么能容许人族幼崽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如此明显的厌恶和冒犯。
如果微平生还在荆山派中,或许还能稍微控制住她的脾气。但微平生下山去了,林宴和又不知所踪,于是宜川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境地。她自冰山复苏之后毫无记忆,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林宴和,便懵懵懂懂对他有了一种雏鸟情结。
但林宴和终究不是她一个人的,他有着自己的同门、朋友,乃至青梅竹马的恋人。自到了荆山派,宜川便时常感到烦躁,他二人终究不能如那四年相依相守。陌生人族修士的生活淹没了宜川,再没人始终站在她身前,反倒隐约被针对了一般。其中齐离暄是做得特别明显的那个。他是池宁风的徒弟,是先天剑骨的天之骄子,林宴和尚且不能被他放在眼里,何况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宜川。
作为东道主,唐淑月可以说做得无可指摘。每每与她正面接触时,宜川总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明明能感觉到对方的弱小,却拿唐淑月毫无办法。
于是宜川想要离开荆山派,与林宴和一起。
从实际年龄来看,宜川早已不是少女。但失去记忆之后,整个世界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因为封印太久迟滞的力量也需要时间来恢复。相比一万年前的冰冷圣女,如今的宜川反倒显得更加孩子气了。
林宴和从四长老的院落中逃出来,一眼便看见宜川站在柳树下,一片一片地撕着叶子,然后把它们扔到湖里。湖里的游鱼误以为是什么食物,都浮到湖面上来吐泡泡。
见到此景,宜川的嘴角抬起了一个弧度,不太明显,却是真心实意的笑容。
“要走了吗?”少女头也不抬,声音轻快。
“嗯。”林宴和点头。
“你不问我去哪里?”他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
“哪里都好,只要不是这里。”
林宴和凝神看一眼宜川。宜川终于扔完了最后一把叶子,拍拍手掌转过了身。一双平日里冰冷无情的眼睛,难得透露出几分欢喜。
湘江畔的高阳城,居住的大多是不能修炼的人族,鲜有修士的踪迹。也正是因为如此,高阳城得以从妖族大军的铁蹄下幸存。但这几日却有一名剑修在此逗留,甚至在一家客栈中住了下来,拐弯抹角地打听一位少年的消息。
这位剑修自称微平生,荆山派门下。他看出酒楼小二有些修道的机缘,想把他带去荆山。
换作五年前,荆山派绝不会缺弟子。但凡孩子有点修行天赋,他们的父母都会挤破了头把他们送到天下四派去,还得看人家愿不愿意要。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妖族占据了大半个中州,昔日的天下四派土崩瓦解,妖皇南芷更是直接对荆山派宣战,明显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在这种情况下,谁还敢去修道呢?也许修道还没修出个一二三四五,便先在妖族手里折了一条命去。
因此在一开始少年字正腔圆说出“我不愿意”的时候,微平生并没有感到惊讶。
“你也是害怕妖族吗?”微平生伸出手,想摸摸这小二的头,却被小二不动声色地躲开了。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是在江湖中摔打惯的,堪称人小鬼大。
“我并不是害怕妖族,只不过是不想修道罢了,何况小人也没什么灵根,没修行的命。”小二弯腰赔笑道,“道长有什么想点的菜直说便了,不必跟小子开这般玩笑。”
“……不想修道?”
这回答出乎微平生意料,他正要继续问下去,客栈的掌柜已经在桌子后露出了一个头,大声喝问道:“陈七你在那边磨磨蹭蹭什么?没看到今天这么多客人吗?再拖延时间小心我扣你工钱!”
“这就来!”小二迅速提高声音回应。他对微平生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眼神,随即飞也似地离开了微平生的桌前。
碰了一鼻子灰的微平生愣在了原地,微黑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窘迫,面颊都红了起来。
但随之他极冷地笑了笑,眼神表情像极了某些时刻的宜川。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同时在一张脸上出现,几乎算得上是诡异。
小二姓陈,没有名字,因为在家排行第七,所以大家都叫他陈七。据说他父母生他之前有过六个孩子,但每个婴儿生下来不到半个月都夭折了,而他母亲也在生下他之后撒手人寰。好在陈七比他六个哥哥姐姐命硬一些,靠喝米汤活到如今。于是爷俩相依为命,如此贫苦度日。因为年幼时营养不良的缘故,陈七比起同龄人要瘦小很多,脸上挂不住几两肉,又瘦又黑,脱相得倒像个没长开的猢狲。
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孩子,竟然说自己不想修道?他应该知道,如果选择修仙这条道路辟了谷,这辈子都没有饿肚子的苦恼了。
微平生不明白陈七的想法。在陈七这连吃了几日闭门羹之后,他决定用强。
白天被陌生的道长问了奇怪的问题,陈七不是没有意识到古怪之处。但他委实对修道没有半点兴趣,对这位自称荆山派修士的道长也没有什么好感,反倒隐隐有些抵触,因此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微平生的邀请。
他老爹这几日身体不太好,农活也干得少了些,陈七从酒楼回来还得帮着下地照看那一亩三分田。回到家里时老爹躺在床上,偶尔发出几声□□,厨房里锅碗灶台都是冷的。陈七把从酒楼打包的食物分了大半放在他爹的床头,就着两瓢凉水吃掉了一点残羹冷炙,又爬上了自己的土炕睡觉。对于穷孩子来说,梦里是最好的安寝,可以忘记尘世的一切忧愁。
睡到半夜,陈七饿到肚子疼,下意识想翻个身趴着睡觉。没料到扑面而来的并不是粗粝的草席,反而身下一空,直接从高空坠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