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3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忽见远处走来一个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眉目清秀,皮肤白皙,一双眼睛尤其明亮,阳光下好似海水一般蔚蓝。他的头上缠着一圈深蓝色的发带,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粗布衣服,似乎是个小厮,手里拿着三串糖葫芦,糖葫芦用油纸包着,只露出竹签来。
姬苦情心想:“这定是哪家的小厮,出来给少爷买糖葫芦吃的。”向那蓝眼少年上下打量,见他容貌之俊,丝毫不逊于贾琏,又是个身份卑贱的小厮,自己把他带走了,最多他的主人家派几个人出来找他,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可不就是自己给妹妹找的情人的上佳人选。
姬苦情心中一喜,从屋顶上跃下来,走到那蓝眼少年身边,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故意尖着嗓子,问道:“少年仔,这是不是你掉的东西?”
那蓝眼少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几分惊喜,说道:“这锭金子,我确实看着眼熟,像是我刚刚掉在地上的。老伯拿着金子问我,是要还给我吗?”
姬苦情点了点头,说道:“这既然是你的金子,你就把它拿走吧,我老人家总不会贪图你的金子。”
那蓝眼少年伸手去拿那锭金子,手指刚一碰到那锭金子,姬苦情突然间反转手掌,已扣住那蓝眼少年的右手脉门,压低声音,说道:“你现在就跟我去一个地方,否则我立刻捏碎你的手腕。”
姬苦情心想这小白脸只是个小厮,应该没学过武功,不好用的力气太大,免得弄伤了他的手腕,又得重新找个小白脸,因此直接扣住这小白脸的脉门,无论这小白脸会不会武功,如今脉门已被自己牢牢扣住,自是全身劲力尽失,半点力道也使不出来了。
那蓝眼少年脸上果然露出惊恐之色,说道:“好,好,我跟你去,你别捏碎我的手腕。只是这锭金子,你要给我。”
姬苦情见这蓝眼少年死到临头,竟然还惦记这锭金子,嗤的一声笑,压低声音,说道:“这锭金子算什么。只要你乖乖地听话,我要你伺候什么人,你就使出浑身解数,把她伺候得高兴了,便是金山银山,我也能给你。”
那蓝眼少年眼睛一亮,似是贪心大起,说道:“若能得到金山银山,那是再好也没有。只是不知老伯你要小的伺候什么人?金山银山,你也能给我,难不成是公主娘娘?”
姬苦情悠悠地道:“我要你伺候的,是这世上最高贵的女人,那些金枝玉叶的公主,在她面前,也是要自惭形秽的。”
忽听得身后有人叫道:“喂!你是什么人!抓我小厮的手做什么!”
姬苦情回头一看,就见一个锦衣玉饰的年轻公子,站在他的身后,瞪视着他,脸上颇有怒容。
姬苦情见这锦衣公子服饰华丽,显然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此时皱起眉头,更衬得脸如冠玉,星目剑眉,心想:“这小白脸的模样,妹妹一定也很喜欢。”于是手指加了几分力气,见那蓝眼少年微微蹙眉,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便压低声音,说道:“你跟他说我在给你看手相,把他叫过来。”
那蓝眼少年忙道:“少爷,这老伯在给我看手相呢。他说我命中注定会娶一个高贵无比的老婆,日后能得好几座金山银山。少爷,这老伯给人看手相看得这么准,你也过来给他看看吧。”
那锦衣公子听了,脸上怒容顿消,笑道:“你这小子怎知人家说的准不准?只因他说了几句合你心意的吉祥话,那就是说的准了?”说着走了过来。
那蓝眼少年笑道:“人家都说否极泰来,我这几天走了霉运,总是倒霉,早就想着该转好运了。我是先想着自己该转好运了,然后听到了这个好消息,那这个好消息当然是真的了。”
姬苦情见那蓝眼少年话语中的欢喜之意不似作伪,竟似真的以为他搭上好运,马上就能出人头地,得到金山银山了,不免暗自好笑,心想:“世上竟有这样的绣花枕头,真笑话奇谈了。不过他是绣花枕头倒好,最好他的少爷也是绣花枕头,他们若是聪明了,反而容易横生枝节,坏我好事。”
那锦衣公子走到姬苦情面前,见姬苦情兀自抓着那蓝眼少年的手腕不放,脸上微现诧异,说道:“你不是已经给他看完手相了吗?还抓着他的手做什么?”
姬苦情也不啰嗦,伸手扣住那锦衣公子的脉门。
那锦衣公子“啊”的一声,惊慌失措地道:“你……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哪有人给别人看手相,连声招呼都不打?”说着便要将手腕从姬苦情手中抽出来。
但是姬苦情的手指好似五根铁钳一般,牢牢扣住他的脉门不放,他哪里挣脱得开,只好求饶道:“我知道了,你是想要钱,是不是?只要你不伤害我,你要多少钱都好说。”
姬苦情压低声音,说道:“你若是不想我伤害你,就乖乖地跟我走吧。”见那锦衣公子点头,便带着那锦衣公子和那蓝眼少年来到马车前面,点住他们的穴道,然后将他们扔进车里。
姬苦情离开以后,姬葬花给自己脸上的伤口涂了伤药,然后进了饭馆,坐在靠窗户的位置,点了一壶清茶,两样细点,有个小贩从外面经过,姬葬花见小贩的竹篓里的兔子十分可爱,于是买了一只雪白的兔子,抱在怀里,轻轻抚摸。
这时见姬苦情带着两个年轻俊俏的男人回来,姬葬花叫来店伙结账,然后抱着兔子,走了出去,向姬苦情道:“玉世伯,你怎么带了两个人回来?”
姬苦情尖着嗓子说道:“这两人是一对主仆,我在街上遇到他们,索性一起抓回来了。我还有些事要做,现在就得走,什么事情,都没来得及跟他们说呢,请你帮我给他们说说吧。还有,代我向你母亲问好。”
姬葬花道:“玉世伯慢走。”
姬苦情向远处走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摘下斗笠和白布,换掉衣服,扮成车夫,又赶了回来。
姬葬花见姬苦情回来了,便抱着兔子,跃上马车,掀开车帷,见贾琏靠在车里,兀自昏迷不醒,大概是因为发烧不退,他脸上都泛起了红晕,那锦衣公子和蓝眼少年歪歪扭扭地躺在车里。他二人都被姬苦情点了穴道,现在的姿势虽然十分别扭,但也没法改变姿势。
姬葬花将兔子放在怀里,伸手扶起那锦衣公子和蓝眼少年,让他们后背靠在车厢上,伸手解开了他们的穴道,说道:“刚刚玉世伯跟我说,他有事要做,来不及跟两位解释,他为什么要把你们带到这里来,所以让我代他向你们解释。这位玉世伯是家母的一位老友,他知道家母闺中寂寞,自己无暇陪伴家母,所以把你们送了过来,让你们代替他陪伴家母。”
那锦衣公子满脸难堪,说道:“当真岂有此理!你们在街上强抢民男,还将王法放在眼里吗?何况……何况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你的母亲年纪得多大了,做我祖母,都绰绰有余吧!你让我伺候你母亲,这……这如何使得!”
姬葬花笑了笑,说道:“王法?在我面前,我说的话,就是王法。”然后从怀中取出那只葫芦形的木瓶,倒出两粒药丸,颜色好似珊瑚,说道:“这里有两粒断肠裂心的毒药,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你们的性命。你们最好把这两粒毒药吃了,然后乖乖地听我吩咐。只要我吩咐你们做的事情,你们都办成了,我保证给你们解药,再给你们一大笔钱,让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不然……”
说到最后,忽然将怀里的兔子抱了起来,一手托着兔子的身体,一手抓着兔子的耳朵,只听得喀喇一声轻响,兔子的脖子便被他扭断了。
兔子的脑袋软软地贴在身体上,眼中已经没了光泽。姬葬花轻轻抚摸这兔子的脑袋,动作比先前还要轻柔数倍,脸上也露出温柔的神色,就像是在抚摸他的宝贝。
他看着那锦衣公子和那蓝眼少年,说道:“不然我也只好把你们变成这副模样了。”
那蓝眼少年打了个寒战,脸上露出恐惧之色,突然伸手将那两粒药丸拿了起来,便要送进嘴里。
姬葬花道:“这是你们两个人的量。”
那蓝眼少年听到这话,便将一粒药丸塞进了自己嘴里,又将一粒药丸塞进了那锦衣公子的嘴里。
那锦衣公子一愣之下,嘴里已经看不见药丸了,连忙用力咳嗽,但是药丸已经咽下,又如何能将药丸吐出来?
那锦衣公子又惊又怒,忽然伸手揍了那蓝眼少年一拳,喝道:“你要死么?这毒药你自己吃就够了,干吗拽着我一起吃?”
那蓝眼少年被那锦衣少年揍得身子一歪,但很快坐直身子,说道:“少爷,你若是不想吃药丸,何不现在就把脑袋伸过去,让他把你的脖子掰断?夫人从前要你学武功,你总是嫌累不肯学,现在咱们打不过人家,还不是只能按照人家说的做?”
那锦衣公子怒目而视,但很快转过头去,不再看那蓝眼少年了。他刚刚还像一只怒发冲冠的大公鸡,转眼间这只大公鸡就已打了败仗,只能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
姬葬花道:“刚刚那位玉世伯把你们抓来,是要你们代替他伺候家母,这是他要你们做的事,而我这里还有另一件事要你们去做。”
那蓝眼少年道:“我们如今已经吃了你那断肠裂心的毒药,只要你肯给我们解药,放我们离开,要我们做什么事都行。”
姬葬花从怀中取出那只青色瓷瓶,说道:“家母有个习惯,晚饭之前,一定会喝一碗甜汤。放在这只瓷瓶中的毒药,叫作‘彩雪散’,放进水中,无色无臭,见血封喉。
我要你们想办法将这瓶彩雪散,倒进家母喝的甜汤里,只要你们帮我做成此事,等到家母喝下甜汤以后,我就按照事先约定,给你们刚刚那两粒药丸的解药,再给你们一大笔钱,让你们一辈子衣食无忧,然后送你们离开。”
那锦衣公子满脸惊骇,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要我们用这毒药杀死你母亲?”
姬葬花点点头,说道:“不错。”
那锦衣公子道:“可是……可是她不是你母亲吗?俗话说虎毒不食母,就算她有什么过错,但也是你母亲,你怎能这么做?”
姬葬花脸色一沉,眼中闪烁着阴沉的光芒,说道:“你不觉得,你的话实在太多了吗?”
那锦衣公子垂下了头,说道:“我……我只是太惊讶了,我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姬葬花咬牙切齿地道:“你不明白的事情多着呢!你又不是我,你怎会明白!”说到最后,双目圆睁,满脸通红,然后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仿佛那锦衣公子这句话,令他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一般。
那蓝眼少年将那只青色瓷瓶拿了过来,拔出瓶塞,向瓶中望了一眼,然后道:“这毒药看上去像是面粉,混在白糖里,也不容易看出来。我们今天才去你家,你家的下人,肯定不会让我们随便进出厨房,你要在甜汤里下毒,为何要找我们,而不是买通厨房的下人下毒,或是自己溜进厨房,往甜汤里下毒?”
姬葬花脸上表情十分痛苦,仿佛想了什么伤心事,过了片刻,冷冷地道:“因为你们中毒了,而我没有。倘若你们不想要解药,那你们可以不给家母下毒,或是向家母揭发我的罪行,我向来仁慈,从不会阻止任何一个想死的人自寻死路的。”
姬苦情听到车里的人谈妥了,便驱车来到姬悲情住在的大宅前面,守在门前的两个家丁,还记得他假扮的车夫的模样,见到是他,便将门打开,让姬苦情进去。
姬苦情想到妹妹就在这里,一颗心怦怦直跳,又紧张,又害怕,只盼妹妹不会突发奇想,在院子里散步,两人正好遇见,他可没把握能在妹妹面前蒙混过去。
好不容易到了车棚,姬苦情将车停下。
姬葬花跃下马车,那锦衣公子和那蓝眼少年跟着下来。
姬葬花瞪了他们一眼,说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下来了?车里那个人,你们看不见吗?把他扛下来,随我去见母亲。”
那锦衣公子和那蓝眼少年对望一眼,蓝眼少年任劳任怨地上车将贾琏扛了下来。
姬葬花带着三人向大厅走去,路上遇到丫鬟,问道:“母亲呢?”
那丫鬟道:“夫人在园子里赏花,还不知道少爷回来了,婢子这就去告诉夫人。”
姬葬花道:“我去大厅等母亲。”
那丫鬟认出那蓝眼少年肩上扛着的是贾琏,见他昏迷不醒,虽心下好奇,却也不敢多问,又向那锦衣公子和那蓝眼少年瞧了一眼,问道:“少爷,这两人看着面生,不知是做什么的?”
姬葬花道:“他们都是别人送来给母亲解闷的。”
那丫鬟笑着点头,说道:“少爷先去大厅休息,婢子这就去找夫人。”说罢,转身去了花园。
姬葬花带着三人进了大厅,坐到椅上。
那锦衣公子和那蓝眼少年没地方坐,只能站在姬葬花的身后,贾琏则被那蓝眼少年放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姬悲情走了进来,向那锦衣公子和那蓝眼少年瞥了一眼,坐到主位,问道:“他们是你父亲送来的?”向地上的贾琏瞥了一眼,又道:“你父亲为了让我把他的人留下来,就故意把玉罗刹的人弄成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