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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0章 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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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露从前跟着律香川私奔出宫的时候,律香川虽然不会易容之术,但也给他二人做过一些简单的伪装。这时听到贾珂将她夫郎和大胡子扯在一起,自然不觉奇怪,凑到窗纸前面,向里看去,因为酒馆里只有一个客人长了一把大胡子,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人,见那人长得如此丑陋,心中不由生出几分不喜。

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在这件事上,男女其实都是如此。从前律香川在李清露面前乔装改扮,虽要改变自己的相貌,但也尽力往好看里打扮,两人走在一起,别人瞧见了,也能说一句“般配”,她哪里见过律香川打扮得如此丑陋,心想:“他不可能是我夫郎,我夫郎绝不可能扮成这副丑样。”

但她毕竟和律香川来往了好几个月,否定了这张生满大胡子的丑脸是律香川的脸以后,她很快发现大胡子的身材又高又瘦,和律香川一模一样。

贾珂和王怜花见李清露脸上神色变来变去,始终不说那个大胡子是不是律香川,都有些难以置信,心想:“她都和律香川私奔了,还认不出律香川的身材来吗?”

过了片刻,李清露移开目光,看向两人,点了点头,低声道:“他确实是我夫郎。”顿了一顿,又道:“我夫郎为何会在这里喝酒?”

王怜花一笑,说道:“别人跟你说的,你不相信,你自己亲眼见到的,总该信了吧。从现在起,你一句话也不要说,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哑巴,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然后跟着我们看一场好戏。”说罢,伸手点住李清露的哑穴,和贾珂带着李清露走进小酒家的内堂。

贾珂坐在桌旁,向众人扫了一眼,不由吃了一惊,心想:“她还在这里呢!”

只见小蝶坐在靠墙的桌子旁边,周围坐着六七个年轻男子,桌上放满了酒壶、酒杯,众人一起喝酒畅谈,嘻嘻哈哈,争着劝小蝶喝酒。小蝶只是微微笑着,谁要她喝酒,她都不拒绝,有人把就被递到她面前,她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火光照在她晕红的脸颊上,更显娇媚万状,这小小的酒家,也因为她春意涌动,满室生辉。

李清露瞧了小蝶一眼,又去看律香川,见律香川自顾自地喝酒,看也不看小蝶一眼,似乎小蝶这等花容月貌,完全不如他的杯中之物重要,和其他眼珠子几乎都要粘在小蝶身上的男人截然不同,心中泛起一丝甜意,只觉说不出的骄傲,脸上也不禁露出微笑来。

夏青走了过来,笑道:“几位客官来点什么?”

王怜花道:“来五斤梨花酒,再来三个小菜。老板,麻烦你把碗筷都用热水烫一遍,我妹子身体娇弱,很容易吃坏肚子。”他这时换了一种声音说话,因此夏青和小蝶都没有认出他来。

夏青好脾气地点了点头,不一会送上一碟干煸牛肉丝,一碟凉拌猪耳朵丝,一碟油炸花生米,和五斤梨花酒,然后拆开泥封,斟了三碗酒,放到三人面前。

李清露见律香川还在喝酒,一碗接着一碗,喝得又快又急,不禁又惊诧,又担忧。惊诧的是在她的印象里,律香川只会偶尔小酌,何时这么喜欢喝酒了,担忧的是律香川一心只顾喝酒,面前放着四五个空酒坛,少说也得喝下了十四五斤白酒,竟然一道下酒菜也无,他一口气喝上这么多斤烈酒,身体如何受得了?

李清露想到最后,目光中也露出几分忧虑来,手指紧紧攥着衣袖,想要上前拦住律香川继续喝酒,但是贾珂和王怜花就坐在她的身边,她知道他二人是不会让她现在暴露身份的,何况她心里也想知道,律香川为什么会在这里喝酒。他是在这里等人吗?难道有人逼他在这里喝酒?她一时心头七上八下,既想知道答案,又不敢知道答案。

贾珂见李清露一直在看律香川,担心律香川会察觉她的目光,笑道:“瑞拉,你刚刚没吃几口饭,肚子饿不饿?你若是觉得饿了,咱们再叫老板做几样菜吃。”

贾珂叫李清露“瑞拉”,其实是因为灰姑娘的名字叫作“辛德瑞拉”。但李清露哪知道这名字的渊源,见贾珂随便给她起名字,而且起的名字还这样难听,心里自然不太高兴,正待回答,忽然想起自己被王怜花点了哑穴,根本没法说话,只好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一点也不饿。

贾珂将筷子递给她,说道:“这三道小菜闻起来还挺香的,你先吃几口,说不定吃了几口菜,肚子就饿了呢。”

李清露知道贾珂是让她专心吃菜喝酒,不要去看律香川,心下暗暗叹息:“他就坐在我身边,我如何能忍住不看他?”

但知自己这条胳膊,无论如何,也拧不过贾珂和王怜花这两条大腿,倘若自己一意孤行,非要去看夫郎,这两人怕是会对她用强,到时谁都难堪。因此接过筷子,点了点头,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专心去看桌上这三道菜了。

小蝶忽然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已经很晚了。”

一个少年道:“你累了吗?我送你回去。”

小蝶摇了摇头,目光中流露出寂寞之意,转头看向内堂的门,见木门紧闭,神情更加黯然,叹了口气,说道:“我也许应该回去了。”

那少年道:“好啊,我送你回去。”

小蝶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想走一走。”

那少年道:“那我陪你一起。”

小蝶道:“我只想一个人走一走,好不好。”

那少年一怔,说道:“现在这么晚了,你自己回去,若是遇到坏人想要欺负你,你一个女孩家,如何应付得来?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小蝶道:“你能在路上保护我,但若那坏人到我家里了,你还能保护我吗?如果我命中注定会遇到坏人,你保护得了我一时,却保护不了我一世,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保护我呢。”说着站起身来,将放在椅子上的大红披风拿了起来,重新披在身上。

那少年见小蝶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继续纠缠,站起身来,将小蝶送到门口,说道:“明天你还会来这里吗?”

小蝶嫣然道:“只要我有空,为什么不能来?”推开木门,走出酒家,身影很快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那少年站在门口,怅然地目送小蝶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小蝶了,这才长长叹了口气,转过身,回到桌旁坐下。

一个少年笑道:“我早就跟你说过,那姑娘看着冰清玉洁,喝起酒来,可一点不像正经人家的女子。我看她一定早就成亲了,白天她男人不在家,她自己待在家里,觉得寂寞,就出来寻欢作乐。晚上她男人回家了,她就不敢在外面多待,天一黑就得往家走。她不敢让你送她回家,定是害怕她男人看见她和你走在一起,就把她往死里揍呢。”

那少年怒火上升,重重地一拍桌子,说道:“秦放森,你他娘的再敢说小蝶的坏话,老子跟你没完!”

秦放森满脸讥笑,后背靠在椅子上,伸手向那少年指了几下,笑道:“我看在咱们从小认识的情分上,跟你说了这么一句实话,免得你糊里糊涂做了冤大头,回头被那女人的男人发现了你们俩的私情,把你一刀宰了。

哪知你这小子非但不领情,还把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可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嘿,你也不必现在把话说得太满,今天那女人已经走远了,追不上了,明天咱们再见到她了,她说要自己回家,咱们就悄悄跟在她后面,看看她住在哪里,她家里有没有男人。倘若她真如你想象的那般冰清玉洁,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那少年道:“光道歉有什么用?你若是猜错了,就从你家挑两匹上好的料子给我,我正好送给小蝶做礼物。”

秦放森又用手指向那少年指了几下,笑道:“你这小子行啊,真会算计。既想讨美人欢心,又不舍得自己出钱。行啊,我就跟你赌这一把。倘若我猜对了,你就把你卧室里挂的那顶美人帐子送给我。”

那少年略一迟疑,然后道:“好啊,咱们一言为定!”

坐在旁边听他们争吵的几个少年,见他们许下了彩头,忙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酒,递到他们手中,说道:“你们俩既然已经决定开赌了,就快把这碗酒喝了,喝完了这碗酒,可就不能反悔了!”

秦放森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将碗中的白酒一口饮尽,然后把酒碗重重地放在桌上,说道:“谁反悔谁是孙子!”

那少年见他喝得这般痛快,热血上头,跟着将碗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那几个少年一起鼓掌叫好,然后坐回椅上,将桌上最后半坛白酒分了,然后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这几个少年离开以后,内堂登时安静下来。

李清露夹起一根猪耳朵丝,送入口中,忽听得一道醉醺醺的声音道:“老板,结账!”虽然声音中充满了醉意,而且不知是声音的主人刻意为之,还是喝了太多的酒以后就会有这种变化,总之声音听起来低沉沙哑,颇为陌生,李清露却立时认了出来,这是律香川的声音。

李清露的筷子停在空中,强忍着没有转头去看律香川,只用眼角偷偷瞥了律香川几眼,但见律香川身子微微摇晃,腰板似乎都挺不直了,他头上的帽子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李清露看不见律香川的目光是否也已因为酒精变得浑浊,但看他似乎连坐都坐不稳了,自然没法指望他的目光还能如清醒时那般温柔冷静。

李清露虽然对律香川一往情深,但她爱上的律香川,温柔斯文,头脑冷静,见多识广,做事周到,是一个值得她托付终身的男人,可不是眼前这个喝得酩酊大醉,在椅子上都坐不稳的醉汉。

见到律香川这副模样,李清露心中好生失望,但又忍不住给律香川找借口:“我和夫郎认识这么久了,何时见过他喝这么多酒?看他现在的模样,他自己一定也很难受,谁知他喝这么多酒,是否自愿,说不定是为人所迫,才不得不喝这么多酒的。”

随即转念,又想:“说不定是有人用我逼迫于他,他为了我,才不得不喝下这么多酒。”想到最后,她在失望中登时生出一阵甜意。

她已经为律香川牺牲了太多,实在不愿相信自己所托非人,做出的牺牲也都付诸流水,因此越看越觉得,律香川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实非自愿,他一定是为了保全自己,才不顾身体,喝下这么十几斤烈酒的。

夏青走到律香川面前,仿佛和律香川素不相识,笑道:“客官,一共三两二钱银子。”

律香川随手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说道:“不用找了。”摇摇晃晃地站起,又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李清露的注意力一直在律香川的身上,见律香川走出酒家,便不由自主地想要站起身来,跟律香川一起出去。不过她身上本来就没有力气,这时又有些心不在焉,身子晃了一晃,便又坐了回去。

她虽然没有站起来,心里却冷静下来,转头看向贾珂和王怜花,显然是说:“咱们也走吧。”

王怜花听着律香川还没走远,用传音功夫说道:“一会儿再动身也不迟。这一桌酒菜,咱们一共只动了几口,现在就走,倒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是冲着你的夫郎来的。”

李清露心里挂念律香川,听到这话,连忙用筷子夹起面前的下酒菜,匆匆吃了几口。这几道下酒菜做的别有风味,只是她此刻食不知味,便是山珍海味,到了她的嘴里,也和无滋无味的蜡块没有任何差别,这三样下酒菜的滋味,她自然也没有尝出来。

王怜花听律香川已经走到另一条街上了,这才把夏青叫来付账,然后提起那坛梨花酒,当先走出酒家。

三人走过一间杂货店,向左拐来到一处住宅,在街道的尽头,门前没有挂灯笼,只种着一丛绿竹,在遍地白雪中显得格外清幽。

贾珂抓住李清露的肩膀,带她跃进围墙,王怜花跟在旁边,一起来到院子里,只见十几间屋子都黑着灯,只有左侧一间屋子和右侧两间屋子的窗子透出光来。

王怜花当先引路,带着贾珂和李清露来到右侧一间屋子的窗前,只听得一人冷笑道:“你不是很会笑吗?你刚刚在那些男人面前,笑得那么开心,怎么在我面前,就只会板着一张脸?你装什么死人呢?”

李清露听到这话,霎时间脸色惨白,如堕冰窖,便是把她烧成了灰,她也认得出来,这是律香川的声音。

这句话中充满了暧昧之意,绝不是随便就能说出口的。

律香川是在跟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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