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第二百八十三章
王怜花笑道：“你莫不是要我随便找个人，在他的肚子上捅上一刀，等他奄奄一息了，给他吃上几枚‘寒玉雪蚕丹’，好让你亲眼看看这丹药的效果？”
贾珂向卫凤娘瞥了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卫凤娘若是知道，自己吃的救命药丸上面，沾了另一个人的鲜血，不知道她心里会怎么想。”
九幽侯本来就是想要他们找个人来，向他展示这“寒玉雪蚕丹”的效果。他自幼养尊处优，当然知道极北寒玉、天山雪蚕和雪参这些稀罕灵药的好处，可是谁知道这瓶药丸，是不是用这些药材炼制的。
但是听到贾珂的话，九幽侯登时想起卫凤娘临死之前，明明在跟他说话，却一直低着头，不肯看他，哪怕只看一眼，心想她是真的鄙薄他的为人啊。
九幽侯思忖：“我已经让她失望过一次了，这次决不能再让她失望了。我要让她知道，赵无忌虽然不错，但我比赵无忌要好上十倍，我要让她心甘情愿地放下赵无忌，我再也不要欺骗她了。”便道：“你们想要知道什么？”
贾珂适才提起卫凤娘来，正是要用九幽侯对卫凤娘的愧疚，引得九幽侯放下对他们的怀疑，听到九幽侯这么说，微微一笑，心想：“我先不急着问江菱的事，免得他一下就猜出我的身份来。”问道：“我知道西方魔教曾经把一个孩子送了过来，要你收他为徒，教他剑法，这个孩子是谁？”
九幽侯没想到贾珂会问他这件事，这件事关系重大，他不由有些迟疑，但是在他心里，这件事再重要，也重要不过卫凤娘，顿了一顿，很快道：“那孩子叫西门吹雪。”
贾珂和王怜花对望一眼，均想：“果然是他！”
贾珂点头道：“他和西方魔教有什么关系？”
九幽侯听到这话，又有些迟疑。
王怜花见九幽侯没有立刻回答，微微笑道：“我们不远万里来这里找你，你以为几个问题，就能把我们打发了吗？老实跟你说，你手上这些东西，早就跟我们姓了。你若是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让你和你的心上人一起离开这里，至于你那些雄图壮志，我劝你还是放下吧，你已经没有机会，去实现它们了。”
贾珂微笑道：“九幽侯，你刚刚要跟我们决斗，我还以为你已经放下种种俗念，知道什么东西才是最珍贵的了。原来你还是放不下吗？”
九幽侯听到这话，不由得心中一凛，想起适才亲眼见到卫凤娘倒在赵无忌身上，永远离他而去时的痛彻心扉，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我都已经放下了。”顿了一顿，又道：“你们想要知道西门吹雪和西方魔教是什么关系，就得先知道，西方魔教真正的教主是谁。”
王怜花微笑道：“嗯，她是谁？”
九幽侯道：“在三四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个美人，叫作‘墨玉夫人’。这个名字，不知你们听没听说过？”
他此言一出，贾珂和王怜花都大吃一惊，均想：“原来姬苦情的老婆，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墨玉夫人’。难怪她和李秋水是好朋友。”
王怜花笑了笑，说道：“‘墨玉夫人’这个名字，哪个男人会没听说过。我年纪虽小，但也听说过她的事迹，据说三四十年前，江湖上至少有几万个男人心甘情愿地为她去死。”目光在九幽侯脸上一转，笑道：“莫非你当年也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九幽侯回忆往昔，缓缓地道：“那也算不上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下，我不过是和她做了几天露水夫妻罢了。那时我还很年轻，有这样一个绝世佳人向我示好，我很难不动心。她和我都没有当真，只是打发时间罢了，后来我有事要做，就和她分开了。我再见到她，就是在昆仑山上。
三十几年前，我和一个人约定在昆仑山巅决斗，我们两个的武功不分上下，斗了三天三夜，一时不慎，竟然双双滑落悬崖。我们都看上了一块横架山腰的巨岩，一到岩石附近，就使出浑身解数，落上岩石。
哪知那块岩石看上去十分稳固，其实年深月久，风吹日晒，早就随时都会掉下悬崖了，我们两个一起站在上面，岩石承受不住我们两个的重量，晃来晃去，咯咯作响。眼看那块巨岩就要掉下去了，我们两个都想把对方逼下巨岩，这样自己才能活下来。
最后我把他逼了下去，他掉落悬崖，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是脊椎骨完全碎了，终此一生，都只能瘫痪在车上，靠着一根架子生活。而我也没有好到哪去，他掉下去之前，用毒药算计了我。那是一种很可怕的毒药，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如果当时我立刻用内力将体内毒素逼出来，也还有救，但是当时我站在一块随时可能掉落悬崖的岩石上，根本顾不上解毒，等我终于爬上了悬崖，我就昏了过去，后来勉强保住了性命，但只能像现在这样，每年吃一次解药，整日躺在棺材里，不能劳累，更不能妄动真气，不然毒性一发作，连解药也救不了我了。
我从前在江湖上结了很多仇家，仗着剑法厉害，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我变成这副模样以后，担心仇家会来找我报仇，只好躲进这座山谷。十九年前，‘墨玉夫人’听说了这件事，过来拜访我，还跟我说，如今西方魔教已经是她的东西，她想用西方魔教，跟我做一笔生意。
她知道我的困境，知道我担心被仇家报复，她可以派西方魔教的人保护我，作为回报，我要收一个孩子为徒，把自己的本事倾囊相授。
我知道她平日看着冷若冰霜，高傲无比，似乎万事万物，都不配被她放在心上，其实最是向往荣华富贵，见到别人过得比她好，就会愤愤不平，只有这世上的人都过得比她差了，她才能开心，根本不相信她安排那个孩子跟我学剑，真的只是为了学剑，再没有别的企图了。
我拒绝了她，跟她说我现在只是不能妄动真气，不是不能动真气，她若是以为我现在就可以任由她拿捏了，那她可是大错特错了。她不知道我的伤情，又不是我的对手，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跟我说了实话。
她先是问我，我知不知道这些年来，她去了什么地方。我当然不知道，我从来没对她动过心，跟她分手以后，就再也没去留意过她。她跟我神秘一笑，告诉我，她去了卫国皇宫，做了皇帝的妃子。
我听到这话，心里着实有些吃惊，‘墨玉夫人’比我还要年长十几岁，她比皇帝得大十几二十几岁吧，没想到卫国皇帝竟然会喜欢上一个年纪可以做自己妈妈的女人。我当然没有把我心里想的这些事告诉她，只是跟她说，我对她做了谁的妃子，没有任何兴趣。
她叹了口气，说我真是无情，一夜夫妻百夜恩，我们好歹做了几个月的夫妻，我竟然一点情分都不念。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她也不在意，笑道：‘你虽然对我刚刚说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我跟你保证，你对我接下来的事情，一定很感兴趣。’
我兴致缺缺地看着她，她笑了笑，告诉我，她之所以去做卫国皇帝的妃子，可不是对卫国皇帝有什么兴趣，也不是对妃子能够享受的那点荣华富贵感兴趣，她是对卫国皇帝屁股下面的龙椅感兴趣。
她想做卫国的皇帝，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生下卫国皇帝的儿子，然后杀死卫国皇帝和其他皇子。如此一来，卫国的皇位就只能传到她儿子手中。到时她儿子登基为帝，因为年纪太小，无法亲政，只能让她这个太后垂帘听政。再过几年，她把朝上的文武百官，都换成自己的人了，就可以废掉儿子，自己做皇帝了。”
王怜花听到这里，忍不住去想：“这位‘墨玉夫人’对自己的儿子，不比我妈对我好到哪里去。如果我妈仍在人世，到时我和贾珂篡位做了皇帝，贾珂的妈妈已经死了，太后当然只能由我妈来做。我妈会不会也和这位‘墨玉夫人’一样，想方设法，把我和贾珂废掉，自己做皇帝？”
贾珂却想：“原来她是想要自己做皇帝。我先前就觉得奇怪，玉嫔明明是想要儿子认祖归宗，继承皇位的，怎会把儿子培养成一个对世间种种漠不关心的剑痴。就算把儿子培养成了叶孤城这样暗藏野心的剑痴，也比培养成了西门吹雪这样的剑痴说得过去。
叶孤城这些年来，可没少在京城与王孙贵胄来往，西门吹雪一年到头出门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吧。除非皇上的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把江山社稷，交给西门吹雪这样一个剑痴儿子。
如果皇上和他的儿子们都死光了，只剩下西门吹雪一个皇子了，文武百官当然会拥护西门吹雪登基为帝。可是西门吹雪这样的性格，是决不会允许朝政打扰他练剑的。
估计他最初都不会答应做皇帝，但是玉嫔对他苦苦哀求，他不忍心拒绝母亲，只能硬着头皮，做了皇帝，下朝以后，就去花园里练剑，看也不看那些奏折。玉嫔就跟他说，自己可以帮他批阅奏折，估计他还会觉得玉嫔是为了他，牺牲了自己，实在是天下最好的母亲了。”
贾珂想到这里，忍不住瞧了王怜花一眼，心想：“还好王云梦没想做皇帝。我看书的时候，就觉得她在用女色控制怜花，让怜花沉溺在欲海之中，消磨他的雄心壮志，令他顾不上去想摆脱母亲，自立门户，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所以怜花在书里只能背着母亲，偷偷摸摸地搞事业，听说自己的下属，和王云梦的白云牧女好上了，就把这个下属杀了，然后让其他下属跟那丫鬟说，这个下属是因公殉职了。如果他这个下属，是跟他的女下属好上了，而不是跟王云梦的白云牧女好了，估计他也不会杀死这个下属了。
王云梦在那个世界，就知道用女色来控制儿子，如果她在这个世界也想做皇帝，只怕怜花变成西门庆，她都不会满意的。”
王怜花哪知道贾珂正在暗自庆幸王云梦没想做皇帝，所以没把他培养成一个比西门庆还要西门庆的淫｜虫，见贾珂眼中流露出庆幸和怜惜之意，心下奇怪，寻思：“贾珂在想什么？他也想到我妈若是还在人世，会跟我们抢皇位了吗？抢皇位就抢皇位，他干吗要这样看我，仿佛我是一个小可怜似的。”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说：“怎么了？”
贾珂心想：“你妈已经死了，我跟你说这些没有真凭实据的猜测，不是平白给你添堵，惹你不开心吗？反正她已经死了，不会再来找咱们麻烦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当下摇了摇头，伸手搂住王怜花的肩膀，想了想，将脑袋靠在王怜花的肩头上。
王怜花更加诧异，心想：“等我盘问完这老僵尸，定要找贾珂问个明白。”然后微微侧头，用侧脸在贾珂的头顶上蹭了几下。
只听九幽侯道：“我听到她的话，确实有些吃惊。我知道她对荣华富贵看得极重，但我以为她最多只是想要做个皇后，哪里想到她竟然想做皇帝。我就问她，既然她已经想好计划了，为什么不继续待在皇宫，给皇帝生个儿子，然后杀死皇帝和其他皇子，把她的儿子送上皇位。凭她的武功，杀死他们应该不难吧。
她脸上一沉，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原来她的儿子早就生下来了，排行老五，长得和她很像。皇帝很喜欢她，爱屋及乌，也很喜欢她的儿子。本来一切都照着她预期的那样发展，她打算再过几年，等到儿子九岁了，就杀死皇帝和其他皇子。
哪想到她儿子七岁的生日刚刚过去，她就收到消息，说是她的老对头东郭先生，已经知道她现在在皇宫里了，不日就会来皇宫找她。东郭先生的武功非常厉害，她完全不是对手，一旦东郭先生来到皇宫，定会向皇帝揭穿她的真面目。
无论皇帝现在对她如何痴迷，知道她其实比他年长了将近二十岁，做过他叔叔的小老婆，他父亲的小老婆以后，都不可能再喜欢她了。最重要的是，她的儿子其实不是她和皇帝的孩子，是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贾珂忍不住咳嗽一声，心想：“皇上和姬苦情一定很有共同话题。”
九幽侯道：“她说东郭先生可能已经知道，她的儿子的身世了。如果东郭先生知道她的儿子的生父是谁，那他一定会告诉皇帝，到时候她就真的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她不敢赌东郭先生不知道这件事，只能赶在东郭先生赶到京城之前，安排她的儿子和她一前一后病死。如此一来，东郭先生没在皇宫见过她，只是听别人说，皇帝的玉嫔其实是‘墨玉夫人’，但是一点证据都没有，当然也不会多此一举，向皇帝告发她了。”
贾珂见这故事告一段落，问道：“九幽侯，西门吹雪是‘墨玉夫人’和谁生的孩子？”
九幽侯道：“‘墨玉夫人’跟我说，那孩子的父亲是卫国的大将军韩延。”
这句话当真大出贾珂意料之外。
当年韩大将军死在了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鹰眼老七提供的密室里，那间密室从正门进去要经过五道防守严密的铁栅门，四面墙壁和地板都是整块的花岗石，没有任何密道，并且铁门外有重兵把守。
当时密室里只有韩大将军和他的仆人，这个仆人是跟随韩大将军多年的老仆，对他忠心耿耿。韩大将军和这个仆人都死在了房间里，后来仵作检查过两人的尸体，并没有在他们脸上发现易容的痕迹。
贾珂自从在小镇上遇到了假俞放鹤，听说了刀圭之术以后，就猜测杀死韩大将军的人，其实是这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他应该是别人假扮的。
至于他的脸上为什么没有易容的痕迹，想来应该和假俞放鹤一样，他本来就和那个仆人长得很像，又被人施以刀圭之术，无需在脸上易容，就能和仆人有八|九分相像。后来韩大将军和那个仆人的尸体，在运往京城的路上，被人毁了，贾珂听说以后，更加确信杀死韩大将军的人，就是这个仆人。
贾珂目前为止，只知道两个人会刀圭之术，一个是给俞佩玉做手术的高老头，一个就是“墨玉夫人”。
那个高老头来路不明，但听俞佩玉说，他一直待在杀人庄中监视姬苦情，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可见他并没有逐鹿中原的野心，杀死韩大将军的凶手，应该和他无关。
而“墨玉夫人”有逐鹿中原的野心，韩大将军去世不久，她就借助贾珂之手，打击了几位皇子。自从贾珂知道，玉嫔就是假俞放鹤口中的夫人以后，就认定韩大将军应该是被玉嫔杀死的，谢麟也是被“墨玉夫人”折磨成一个傻子的，只是始终想不明白，“墨玉夫人”为什么要对谢麟下手。哪会想到韩大将军竟然和“墨玉夫人”有这种关系，这叫他如何不吃惊？
贾珂直起身来，问道：“西门吹雪是韩大将军的儿子？那你知不知道，韩大将军是被谁杀死的？”
贾珂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九幽侯竟然点了点头，说道：“我当然知道。”
贾珂眼睛一亮，问道：“是谁？”
九幽侯微微一笑，笑容中颇有讥讽之意，说道：“是他自己。”
贾珂吃了一惊，问道：“什么？”话一说完，便已猜到韩大将军的用意，捏了捏王怜花的手，好让自己保持冷静，说道：“‘墨玉夫人’要韩大将军帮她把他们的儿子送上皇位，是吗？”
九幽侯惊讶地瞧了贾珂一眼，没想到贾珂竟能猜到韩延的用意，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西门吹雪是韩延的儿子，韩延其他儿子，没有资格坐上皇位，但是西门吹雪有这个资格。只要‘墨玉夫人’向皇帝证明，西门吹雪就是那个病逝的五皇子，而她就是那个病逝的玉嫔就行了。
说服皇帝的理由，‘墨玉夫人’已经想好了，唯一欠缺的，就是来自前朝的支持。她知道韩延这人野心勃勃，不是不想做皇帝，认为韩延一定会帮她这个忙，她当然不会告诉韩延，她其实是想自己做皇帝，她一直告诉韩延，她是想要他们的儿子做皇帝。但是她低估了韩延对皇帝的感情。
韩延遇到皇帝之前，是一个逃难来到京城，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是皇帝力排众议，给了他一个带兵机会，让他发挥所长，成为了现在的韩大将军。这些年来，他一直觉得，当年自己在别宫与‘墨玉夫人’情不自禁地发生了关系，很对不起皇帝，他十分愧疚，说什么也不能再对不起皇帝了。
韩延是朝中重臣，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墨玉夫人’想要自己的儿子当上皇帝，非常需要他这样一个帮手。
而且韩延不比别人，他牵扯的事情实在太多，虽然‘墨玉夫人’精通刀圭之术和易容之术，可以找一个人来冒充韩延，但是替身能伪装得了韩延，却伪装不了韩大将军。他对韩大将军应该知道的事情一无所知，上朝的第一天，就会在皇帝和文武百官面前露馅了。
所以‘墨玉夫人’一直没有对韩延出手，而是一直跟韩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期说服韩延，把西门吹雪送上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