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打言官
被踩中命运心口窝的可怜御史:!!!
连呼吸都已经千难万难, 还说得出什么呢?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万般震惊,真·知道五阿哥荒唐,但不知道他这么荒唐系列。
疯起来, 竟然连言官都不放过。
那一脚,踹得张姓御史痛彻心扉, 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
虽然自打顺治皇帝到如今,对科道打压越发严重。雍正元年,更把六科都并入了督察院。双重监督变成, 变成科道合一, 言路被堵。御史的地位、权利等又一步被弱化。但……他们还是督察院纠劾百司,辨明冤枉, 提督各道, 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
还有风闻奏事之权, 被五阿哥踹倒那位同僚也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为免自己某日也落得这般下场,其余十三道御史齐跪下, 曾属于六科的给事中们也都纷纷跟上。一时间,科道官员齐参五阿哥。
着实震了一惊的五阿哥他亲老丈人五什图:???
连礼仪规矩都顾不上了, 急急吼吼出班到了好女婿面前, 抱住他胡作非为的大脚丫子:“阿哥爷万万不可!奴才知福晋好生生被如此污蔑,您心中肯定难平。但此事罪不在张御史,在背后鼓噪一切的用心险恶之辈!”
“您快松松腿儿,不然这老小子真有个什么不测。您不就中了小人算计,白白让亲者痛仇者快?”
弘昼咬牙:“查肯定查, 这老小子也甭想好!爷今儿就杀鸡儆猴,看以后哪个再敢吃饱了撑着的,一天天不思忠君报国, 净琢磨那些个后宅小事!”
“混账东西!”雍正狠狠拍了下桌上的镇纸:“御史者,一劾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福乱政者;再劾百官猥茸贪冒坏官记者;三劾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遇朝觐,考察,同吏部司贤否陟黜……”
很是宣讲了下御史的责权范围后,他才又瞪了弘昼一眼:“还不把人放开?咆哮朝堂,殴打御史言官,你该当何罪?”
弘昼悻悻然收了腿,皱了眉头,抿了抿唇:“皇阿玛说什么罪就是什么罪,不过论罪之前,您好歹容儿子把您儿媳的冤屈洗一洗。女子名声何等重要?可容不得这起子混账随意诋毁!”
雍正怒:“你还敢说?”
“儿子怎么就不敢说了?”弘昼昂头,毫不退缩地跟自家皇帝老子对视:“旁人不知道,皇阿玛还不知道?”
“将章佳氏、崔佳氏两个嫁出去,从头到尾都是儿子的主意。为免在府中,交由福晋办理惹人误会她。儿子还想请十三婶帮忙,但十三叔说他奉旨休养,身边少不得十三婶照顾。儿子这才转而求岳父,请岳母帮忙费心。”
被点名的十三无奈出班:“回皇上,确有此事。”
但婶婆婆帮侄子小妾另觅良人,这话能听么?还要脸的十三果断拒绝,小子才退而求其次的找了他那老岳父,
五什图也跟着下拜:“诚然不假!”
有了人证,弘昼可就越发得意。撵上去就在刚逃过一劫的张大人臀上又踹了一脚:“狗官听到了吧?嫁妾,是爷的主意,跟福晋无关。她甚至还劝过,但爷坚持。福晋无奈,只能央着爷尽量尊重章佳氏二人意见,并给了厚厚的嫁妆。”
“自古以来,妾都是半奴,通买卖。古人更以之待客,将送妾视为风雅。爷虽荒唐,但也没到那个份儿上。”
“只自己不中意,又不愿耽搁她们二人青春年华。遂千挑百选了好人家嫁之,宽仁至此,倒还被尔等疯狂攻讦?呵呵,风闻奏事,不是让你们凭臆测奏事!但凡动动你们那膏满肠肥的身子,稍稍做些了解。就知道福晋虽天赋秉异,却从未恃强凌弱。素日里更对爷万般爱护,从不允任何人说爷不是……”
弘昼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至少盏茶时间,都在说自家福晋对他多好,多宠着他。以至于他珠玉在侧,看都不想看某些个土坷垃一眼!
于是一意孤行,不顾福晋劝阻,硬是把两人给嫁了。
在他口中,舒舒就是个无辜被牵连的受害人。不但那些个造谣、传谣、信谣的,便今儿这胡乱瞎奏的张御史也得付出代价。
已经准备好了奏折,连姜汁熏过帕子都拿出来。随时准备嚎啕一场,哭一哭他那可怜女儿的章佳氏之父:……
天幸自己稍稍慢了那么一会子!
否则被踩上命运心口窝不打紧,这满朝文武的,五阿哥要是口吐些个你闺女长得丑、没才华,爷实在下不得口的缺德之言。他以后可怎生出去见人?家中其余女儿、侄女的又怎么嫁人?
只他可以收起帕子、藏好折子,假装一切未曾发生过。
被炮轰的御史们不成啊!
他们只齐刷刷跪下,求皇上做主。治五阿哥个殴打言官,咆哮朝堂的罪名。
弘昼轻嗤:“言官怎么了?就能信口开河?将爷福晋跟那郭络罗氏相提并论,那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瞧着爷也有谋反之嫌?”
诸言官们瑟瑟,忙说不敢。
只根据流言,据实以奏。童谣唱的京中妒妇谁为罪?吴扎库氏数一流!脚踢皇子真大胆,郭络罗氏也得让一筹,让一筹!
眼看着好女婿那愤怒的大脚又要控制不住,五什图赶紧把人抱住:“好女婿哎,你快冷静,切不可一错再错。皇上圣明,定然能将这事儿查个清清楚楚,还您跟福晋一个公道……您这样,岂不是让福晋担忧?”
弘昼:……
福晋担忧不担忧他不知道,他怕自己万一被皇阿玛收拾了。福晋恼怒心疼之下,再冒冒失失跑宫中来找皇阿玛要说法。
嗯,上次挨那几鞭子,她背地里都不知道怨念了多少回。万分后悔自己回来的早了些,否则说什么也得抢下鞭子云云。作为皇阿玛如今唯三的皇子之一,他只要不太作死,皇阿玛总归不会让他死。
福晋可就不同了!!!
心怀恐惧下,弘昼悻悻然住脚,十足被劝服了的样子。
自己拍了镇纸都没镇住这混账,五什图却几句话把人劝到服帖。雍正越琢磨越不得劲,总有点好大儿要给别人养了的微妙不适。
十三与他兄弟相得小四十年,自是最知道他心中所想。
好笑之余,也不免念着前情帮忙说项:“张御史闻风而奏固然在尽自己职责,但事关五福晋名声,也难怪五阿哥震怒。在场诸位皆为须眉男儿,大多有妻有子。易地而处,试问谁又受得了妻子被如此编排?”
“换做本王,换个地点,造谣之人怕是要血溅五步的。”
“毕竟这么多年,福晋一直与本王祸福与共,生死相随。冒犯本王一二可以,诋毁福晋万千不容。弘昼侄儿新婚燕尔,正是与福晋两相情浓时候,怕也与本王所想一般无二?”
虽然做好被收拾的准备,但挨揍这事儿,若能免了,谁还巴巴往上凑呢?
弘昼通红着脸:“是,十三叔说得没错。一听福晋被这般折辱,侄儿这怒火就冲到了天灵盖儿。真是,张大人没血溅当场,都因侄儿身边没有趁手的兵器啊!”
咳咳。
臭小子,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十三隐晦地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尽心帮他打圆场:“你啊,也未免太少年意气。这回情有可原还罢了,以后可不准再这般鲁莽。快,给张大人好生道个歉。不管事情到底如何,御史尽心王事总是没错的。”
弘昼皱眉,有些踟蹰的样子。
十三继续劝,眼看着轰轰烈烈的大场面就要被‘情有可原’四个字给遮掩过去。
马齐微笑拱手:“怡亲王说得对,少年意气么总是难免。但被打的张御史虽然位卑,却也是天子之臣。干得是助皇上监察百官的活儿,连皇上都只能寻其过贬谪罢黜或者直接处死,再没有这般折辱的。”
“是,五阿哥少年意气,情有可原。但若意不平,就能咆哮朝堂,当殿殴打科道官员。那是不是他日,再有人觉得自己受到了冤枉也可以效仿之?”
“科道官员再是如何铁骨铮铮,也终究是人。是人,都会伤、会死也会怕。微臣惶恐,诚不敢想若这少年意气的多了,科道官员被打怕了。言路堵塞,再没人敢行监察参奏之权后,这朝廷这天下会是怎样……”
弘昼:!!!
若不是场合不对,他都想给马齐这厮鼓个掌。怪道这家伙能起于康熙朝,受皇玛法信重。便曾为八爷党,数度表示对八叔赞赏,屡次欲奏立其为储君。也能逃过皇阿玛的清算不说,还摇身一变,成了雍正朝的宠臣。
瞧这滑不留手的劲儿!
句句想要摁死他,却一句他的不是都不说。只一个劲儿的忧国忧民,从有可能引起的坏影响说起。加上富察氏树大根深,出色子弟极多,姻亲更是遍布朝野。便马齐本人,都很有些影响力在身上。
以至于他这个话一出,附和者如云。
片刻功夫跪倒了一大片,都恳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念,审慎处理这件事。勿使科道官员心生惧怕,再不敢轻易弹劾上奏!
就差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请皇上以大局为念,莫偏私寒了天下臣民的心了。
作为被怂恿着‘杀掉’那只鸡,弘昼把头昂得高高的,直接一脸讥诮地看着马齐:“那依着四哥伯丈人之见,皇阿玛该怎么处置爷合适啊?”
马齐慌乱,一脸惶恐的样子:“五,五阿哥是唤奴才?奴才惶恐,可不敢当一句皇子阿哥的伯丈人。”
刚刚还唤了皇子阿哥一句好女婿的五什图:!!!
爷怀疑你在针对爷,并且已经掌握了证据。只还没等他回怼上几句,他的好女婿就已经笑开:“马大人别谦虚啊,皇子伯丈人算什么?您还是十二叔亲丈人呢!富察一家跟咱们皇家屡有姻亲,算起来你也是长辈。”
“不妨好生说说,依你之见,皇阿玛怎么处置爷合适?”
二度被问,就再也没有马齐的退缩之地。横竖已经得罪了五阿哥,不如就……
马齐心下一横,直接跪向御座的方向:“奴才鲁钝,不敢妄自揣测皇上圣意。只觉得五阿哥此番过于荒唐无礼,若纵容下去,非但于科道言路无益。而且,古人言溺子如杀子啊,皇上!”
“哦?”雍正不辩喜怒地问:“那依爱卿之见,朕该如何处置弘昼?放心大胆地说,朕恕你无罪。”
“奴才遵旨,只大胆一言,皇上姑且听之。”马齐叩首:“能于大殿殴打言官,不管是何原因,五阿哥这都过了。礼仪规矩上实在疏阙,奴才觉得,首先得让五阿哥给张大人道个歉,负担下他的医药费用,并作出适当赔偿保证再没有下次。”
“其次,五阿哥还年少,未曾定性。倒也不必急着入朝听差,横竖他在工部整天练武,兵部亦如是。与其如此,何不暂停这些。由皇上派名儒往五阿哥府,好生教导他孝经、礼记等?”
雍正唇角轻勾,想说不愧是马齐。
看似小惩大诫,实际出手就快狠准地断了弘昼半数机会。罢了差事,撵回家念书。还念孝经、礼记?这不明着说弘昼不孝、无礼?再加上那小子素日里的荒唐名声,日后他便是有心,谁又敢把身家性命轻易压在他身上?
可惜,他这注定画蛇添足,打了个没用的仗,还早早把他给暴露了出来!
果不其然,雍正这心里才感慨完,他家的混账小子就已经笑眯眯跪下了:“皇阿玛,儿子刚刚怒火冲天,也没多想。现在缓过来想想,确实也不大妥当。马大人意见中肯,除了给那糊涂御史致歉外,儿子都答应。”
“作为一个丈夫,儿子绝不向任何辱我妻子的人致歉,甭管他是主观污蔑还是鹦鹉学舌。愿意付药钱,都看着他风烛残年,也颇为不易的份上!”
雍正皱眉:“混账东西,你既然知道张大人年事已高,还敢下那么重的手?”
弘昼笑:“嘿嘿,怒火钻心的时候,哪儿管得了那许多?还有啊,皇阿玛得给儿子些个时间。让儿子把那躲在阴沟里造谣福晋的臭虫找出来捏死,还她公道。一切顺利解决了,儿子才能安心学习孝经、礼记。”
“不然儿子这觉都睡不实诚,梦里都得愧疚不安。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连妻小都庇护不住,还要连累福晋名声。儿子,儿子算什么夫君?”
为了争取亲手给福晋报仇的机会,弘昼都拿帕子捂了脸。
就这,都没让雍正点头说一个行字。也是怕极了查出点儿什么的时候,小子不管嫌疑不嫌疑的,直接给他来个先斩后奏。
毕竟谣言来得如此迅猛,用脚丫子想也知道不是偶然。而有能力、有动机的,算来算去就那么些个。哪个都不是小子可以随意伸手,怒而殴打甚至杀之的。为免节外生枝,雍正将彻查事都交给了最信重的十三弟。
祸头子弘昼么,则暂停了兵部诸事,着在家好生读书。
每日里往宫中交心得体会一篇。
做不到?
雍正冷笑:“做不到,朕就治你福晋督导不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