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逗一逗夫君
薄薄的日光落下, 罩在季归褚身上,轻轻的光为他的眉眼镀上清冷,男人走来, 如仙人牵马而来。
他一身胡服,腰侧挂红色恶鬼面具, 众人见到他, 皆是害怕。
苏娇虞见季归褚这般出乎意料地出现, 她心底甚至都不惊讶了。
似乎, 夫君总会出现在她面前。
虽然心里没有惊讶, 但在表面上, 苏娇虞想着她要让季归褚的惊喜看上去有点意义,于是朝季归褚翘了翘唇角。
小娘子笑意惊喜,像是为季归褚的出现感到十分喜爱。
季归褚看到苏娇虞的笑,男人眼底泛起他自己不曾发现的柔软。但下一刻, 季归褚眼底的柔和被一丝冰冷打散。
他尚且不能确定他这个病秧子接近苏娇虞会不会给她带来伤害。
若真的会影响到苏娇虞的生命……他还要靠近她么。
思虑到此, 季归褚心中烦躁,各种怀疑更是涌上心尖,苏娇虞的身体为何能缓解他身上的病痛?她对他的治愈,到底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代价也许是会伤害小娘子的生命, 也许他的希望是从她的身上偷走的温暖......这些事, 季归褚不是没有猜测过。
所以当苏娇虞流露一丝未知原因的虚弱,季归褚就有些疑神疑鬼, 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变成伤害她的凶手,如此翻涌思绪, 他心底暗意蔓延。
季归褚没有直接走向苏娇虞,他在不远处停下,站在薄薄日光下。
男人墨发扎起马尾, 半垂羽睫,一双眸子幽幽,他身旁的马匹似乎感受到阴冷煞意,不安地嘶鸣几声。
“皇嫂、皇嫂、四四四哥他出现在这里作甚。”季迎婷抓住苏娇虞的手,在苏娇虞的搀扶下才没有一个腿软坐到地上。
“我也不清楚。”苏娇虞的注意力被季迎婷转移,她对季迎婷摇头。
“皇嫂,你今日刚来青晏学堂,四哥就来了,你真的不知道吗?”季迎婷狐疑,处于害怕中的季迎婷头脑竟比平时还要清醒,一下子察觉到了端倪。
苏娇虞余光看了看季归褚的打扮,心里想了想。
苏娇虞乌黑眼珠清澈地映着季迎婷恐惧的神情,歪头,“我夫君也许是骑射课的先生?”
闻言,季迎婷翻起一个白眼,差点吓晕过去。
骑射课本就可怕了!季归褚竟然还是骑射课的先生!这是阿鼻地狱吗!
苏娇虞扶住六公主时,跟在季归褚身后的学堂主事哆嗦着嗓音出声:
“原本的骑射课先生家中老母有事,告假归乡了,今后一段时间,四皇子殿下将代劳骑射课的先生,教导大家的骑射畋猎。”主事一脸冷汗,与众女讲话。
苏娇虞眼皮跳了跳,为何她感觉青晏学堂的主事像是被她的夫君威胁了呢?
且原本的骑射课先生居然恰好在这时候告假还乡......苏娇虞低睫,心头泛起些怀疑:真的这般巧么?
主事为众人解释了季归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后,就赶紧溜了。
马场上,只留下季归褚和瑟瑟发抖的众女。
众女中唯一没有露出害怕的,只有苏娇虞。
季归褚并不在意其他贵女的反应,毕竟对于季归褚而言,他此行只出于私心,于是他只看苏娇虞。
藏好复杂的阴戾情绪后,男人朝苏娇虞轻轻弯了弯眼睫。
他的睫毛很长,乌色的眼眸像暗夜,看向苏娇虞的笑带着柔和,像星光一样。
苏娇虞下意识想,如此脆弱美丽,这果然是她的病美人夫君,她的病美人夫君也许只是恰好心善,替代了空缺的骑射课先生职务。
季归褚只看苏娇虞,一点视线也不分给旁人,十分吝啬。
季归褚如此,其他贵女反而松了口气。
这样的祖宗让四皇子妃自己消受罢,她们可不敢靠近季归褚。
一个罗刹疯子,若靠近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在下一刻掐住自己的脖颈。
而且,即使贵女们不怕季归褚,她们也不需要接近季归褚,贵女们为自己背后的家族利益盘算,知道接近季归褚这个疯狗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季归褚手握重兵不假,但他易受天子忌惮,朝中上上下下盯着季归褚,太子季元忠恨不得每一件事都给季归褚扣下谋逆的罪名。
若接近季归褚,弄不好自己也变成反臣,风险太大。
另外,最为重要的是季归褚是个活不久的病秧子,半截身体迈入黄土的疯子,贵女们才不会接近他。
贵女们心里默契地想。
季归褚,又可怖又晦气。
他那苍白的肤色和极黑的眼眸,让他看上去就像索命的恶鬼。
若是苏娇虞听到众贵女们心中对季归褚的评价,那她就要怀疑众女的眼神了。
不管怎么看,温温和和对苏娇虞轻柔微笑的季归褚,看上去都是如春花般灿烂的病弱仙人。
即使是鬼,那也是艳鬼,怎会是样貌丑陋的恶鬼呢?
季归褚作为骑射课的先生,他让众女从马厩牵出自己的马。
以往,贵女们不喜欢骑射课,总是磨磨蹭蹭的很不配合,惹得骑射课先生无奈至极但又不敢呵斥,毕竟青晏学堂的贵女非富即贵,皇亲国戚,不能得罪。
而此时,贵女们不仅不敢磨蹭,迅速找到自己的马牵出,而且一个个像鹌鹑般,恭敬听话,毫不闹腾。
季归褚身上的煞意连军中不听话的混账跋扈们都害怕,更不要提这些胆子小的贵女了。
他作为一品将军,竟委身学堂代骑射课的先生。
如此大材小用只是因为他想陪着苏娇虞。
众女都去马厩牵马,苏娇虞没有跟上去,她看向季归褚,歪了下脸蛋,小娘子话语乖巧,像是在撒娇,“先生,我没有马。”
“......”
季归褚将自己牵来的马让给苏娇虞。
男人低睫,看着脑袋堪堪到他胸口的小娘子,眸光有些深,“你方才喊我什么?”
“先生呀。”苏娇虞抬起美丽娇嫩的面庞,双手背后,朝季归褚笑。
她现在的笑意有些真诚,借着没有马匹的名义,苏娇虞终于能靠近季归褚了,这让苏娇虞下意识勾起了笑。
根据苏娇虞刚刚的观察,她确信季归褚绝对在刻意躲她。
他拉开了与她的距离,不像平时那般黏人。
她的夫君为何要躲她?她也很吓人么?苏娇虞心说,她都没有躲着这位被称为罗刹恶鬼的夫君,他怎能先躲开她呢?
她每日装作乖巧,可不是想让季归褚躲避她。
见季归褚微微抿紧的唇线,苏娇虞更是笑,“夫君,你现在是骑射课的先生,我喊你先生,难道不妥么。”
季归褚摇了摇头,他冷白指尖微动,想摸一摸小娘子的脑袋,她的乌发披着,毛绒绒的,凑到他胸口,让他下意识想揉一揉。
但季归褚的手又从腰线旁垂下,他扯了下唇,神色如常,“自是无碍。”
他为何不愿碰我呢?苏娇虞悄悄看着季归褚收回的手,心底疑云重重。
苏娇虞开始想,哪里出了问题?
她刚刚到青晏学堂门前,季归褚还是亲手抱她下来的,后来季归储似乎怀疑她有些生病,然后才松开她了。
难道季归褚身体太过病弱,不能接触“生病”的她?怕她将病气传给他?
……这似乎是最能说的通的理由。
苏娇虞心里叹口气:不过我已经说了我没有生病,他不信任么。
看来,她还要继续努力,让季归褚喜欢她,信任她。
苏娇虞一边想着,一边与季归褚对视。
于是,二人之间,皆猜自己靠近对方会让对方受到伤害。
只不过,一个知道自己其实无甚病,不会传染,所以想方设法地凑近对方。
另一个怀疑自己会伤到她,一边为自己病恹恹的累赘身体感到烦戾,一边克制接近对方的欲.望。
“先生,我不擅长骑马。”踮起脚尖摸了摸马匹温顺的毛发,苏娇虞为难地对季归褚说。
她眸中露出些担忧,可怜,像是在依赖季归褚,“我怕摔下去。”
季归褚终于伸手搂住小娘子的腰,“我帮你。”
当季迎婷和贵女们牵马走出马厩时,就看到疯狗季归褚在轻柔地把美丽的小娘子扶上马鞍,这一男一女明明没做什么,但他们乌发微微交叠,袖角擦着对方的衣服,气氛莫名。
众人不约而同默契地看向天空。
贵女们想,看到疯狗不同寻常的温柔样子会不会被剜眼睛?
等苏娇虞稳稳当当坐在马鞍上,苏娇虞回头,就看见身后众女都抬着脑袋,她们眼神注视着空空如也的天空。
苏娇虞眨眨眼。
怎的?六公主看天空飞鸟的习惯传染给大家了么?
对于季归褚扶着她让她骑上马,苏娇虞没觉得有什么羞意,她只是骑马而已,并没有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
若季归褚不扶着她,那她就摔下去了,到时候摔个皮伤骨折,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何况,她与季归褚是夫妻,也不需要管什么男女大防。
所以苏娇虞大大方方地对众女笑了一下,“骑射课要开始了,先生让你们过来呢。”
苏娇虞话音落下,季归褚的轻笑声在苏娇虞耳边响起,他的嗓音只有她能听到。
“小娘子,我还什么也未说呢。”
苏娇虞听不出季归褚对她擅自做主代他发话有什么想法,但总归,听他的笑音,他应该不生气。
“你都是骑射课的先生了,以后当然要好好给大家上课。”苏娇虞的语气变得轻快,她总是会探究着季归褚的心思,逐渐试探他的底线。
小娘子坐在马上,低头看站在马旁的季归褚,“我在青晏学堂,一定好好监督先生上课。”
季归褚,恰恰在苏娇虞面前没什么底线。
他可舍不得伤害这个能让他活下去的小娘子。
季归褚为人睚眦必报,冷漠残忍,却对苏娇虞没什么脾气。只要苏娇虞对他无甚杀意,那表面上,季归褚都会依着她。
季归褚拽起缰绳,递到苏娇虞手中,语气很乖,“知晓了。”
虽然对苏娇虞这般说,但实际上,季归褚并无什么心思教导贵女们,众女也对这骑射课不感兴趣,于是当季归褚敷衍地让众人随意练习时,也无人表示不满,反而乐意得很。
众女赶紧骑着马躲开季归褚。
马场巨大,旁边是一处猎场禁苑,供皇族贵胄使用。林木森森,众人这么散开,一下子都看不到人影了。
苏娇虞骑马慢行,季归褚不紧不慢跟着她,护在她身旁。
苏娇虞一直在打量季归褚。
苏娇虞发现。
她的夫君还是在刻意拉开与她的距离。
这样当然不行。
“先生,前面是禁苑么?我们可以一起打猎么?”苏娇虞出声。
若是打猎,他身上的杀意也许会吓跑她。
季归褚顿住步伐,掀起眼皮看苏娇虞一眼。
苏娇虞察觉到季归褚眸色的阴戾,她颤了颤眼睫,开始了娇软的伪装。
小娘子眼里适当露出无法满足愿望的失落,声音小小,“你不愿意么......”
“若你想,都可以。”季归褚微顿,慢慢说。
光落在他的肩上,苏娇虞骑马挡在他身侧,她的身影遮了季归褚脸上的光线,让他的模样看上去有几分诡谲。
不知为何,苏娇虞竟打了个寒战。
她的夫君,偶尔间流露的气场有些诡异。
比杀意要冷,有些幽冷,有些死寂。
就像毒蛇。
*
禁苑林木深深,兔子小兽不时飞窜而过。
防止马儿受惊带着苏娇虞乱跑,季归褚牵住马匹缰绳。
男人瘦白的手用力牵住缰绳,马儿不舒服地晃了晃脑袋。
苏娇虞让季归褚带她进来打猎,只是想找一个二人独处的理由,不过,她发现季归褚有些心不在焉,只见季归褚虽然看着前方,但乌色的眸子幽远。
苏娇虞想了想,提起脚上的鞋,用脚丫踢季归褚的衣角。
季归褚感官敏锐,一下子回神,他抓住苏娇虞的脚踝。
“小娘子,为何不穿鞋履呢?”季归褚垂睫,望向她凝白的脚丫,在细细冷风下,她脚趾有些发红。
“你为何不理我呢?”苏娇虞一手拎着鞋,半低身躯,把一路上的疑惑问出。
她乌发扑簌簌,肩膀瘦削娇小,在马背上微微俯下身躯,就像仙娥坐在白鹿,将要施舍琼浆玉液。
“我不理你?”季归褚歪了下头,缓缓重复苏娇虞的问题,男人似乎感到些疑惑。
“你在躲着我。”苏娇虞不绕弯,认认真真与他说。
“你总是不靠近我,与我拉开距离......你是以为我生病了么,我离你近,会将病传到你身上?所以你才不靠近我。”苏娇虞说出自己的猜测。
季归褚挑眉,若季归褚确定苏娇虞生病,那他怎么可能让苏娇虞在冷风中骑马呢。
他的小娘子似乎打心底里不相信他对她的好,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猜测。
“小娘子,你怎么可能伤害我呢。”季归褚低低说。
她是来救他的。
她是他的药。
苏娇虞接触到季归褚的视线,她晃了晃身躯,扶着马鞍的手微动,腕上血色佛珠轻轻响了响。
夫君的眼神有些诡异。
苏娇虞心尖不由自主加快跳动。
不过苏娇虞很快回神,她还没忘记自己的问题,“那夫君,你为何不愿靠近我呢?”
苏娇虞心里平静地想,知道季归褚躲着她的原因,她才知道怎么对症下药,继续拉拢季归褚的心。
季归褚抿了薄唇,他并不回答。苏娇虞的问题像是触及了什么不能提及的事,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落寞,那脆弱的模样让苏娇虞把追问的话咽进口中。
季归褚这般脆弱神情,就像她在逼问他一样,让苏娇虞难以继续问下去。
莫非......是什么难言之隐?
苏娇虞想法翻来覆去,甚至想:难道季归褚真的不行?所以才不靠近她,因为会失望?
因季归褚对她有些遮掩的态度,苏娇虞感觉越发强烈:季归褚好像在瞒着她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