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路家大太太就是有再多的计谋,对着一个五品朝廷命官也是使不出来。再说,路嘉怡远在京城,如今人已经在安家的眼皮子底下。她路家在金陵的势力再大,手还伸不到京城去。
安侍郎亲自要人,路家也只有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回去。
至于安玲珑已经跟路嘉怡成了夫妻之实,路家把错处全推到安玲珑的身上却将路家嫡长孙摘得干干净净这个做法极大的触怒了安侍郎。
安侍郎不是什么精明爱算计的人,却也不是个真傻的。到底是官宦之家长大的人,有道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这种一面倒的假话哄一哄不知情的外人都不够,根本糊弄不了他。安玲珑让人给路嘉怡下药这事儿查出来,没得抵赖。但她固然有错处,路嘉怡也绝对不似那么清白的。
所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非路嘉怡自己允诺不兑现,本身立身不正又如何会造成如今这幅局面?结果出了事,路家就跟个甩手的掌柜的似的把这事儿一推干净,就是谁家也没有这样做事的!
说到底不过仗着路家家大势大,林家不作为,安家又远在京城罢了。
路家不给安玲珑脸面,他就不给路嘉怡脸面。安侍郎虽说在官场不是那么如意,但好歹是正五品。且本人善诗书,为人豪爽风雅,结交了一批文人雅士,诗画在文人书生之中也十分有威望。路嘉怡还没在官场冒头就被安侍郎给安上品行不端的名声,往后于取仕上都有阻碍。
路家受到这明晃晃的威胁,一把就捏住了路家的七寸。
路家出了一个从三品光禄寺大夫,确实算是名门望族。但不巧路嘉怡只算是侄子,不是亲子。再说,这次不巧,安侍郎就是科举秋试几大考官里头其中之一,有审阅试卷的资格。他们路家能请得动光禄大夫出手跟个五品京官对峙,却不能拿路嘉怡的前程来冒险。
这是路家主家下一代最出息的子嗣。若是砸在一个洗脚婢所出的庶女身上,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路家嚣张的气焰立即就瘪下去,路大太太对安家的态度自然就谦逊了。
安侍郎跟别人还不一样,不似一般人瞻前顾后,他直接明确地表示他家姑娘不可能给路嘉怡当个贱妾,路家若是不给出一个合理的结果,那就别怪他在路嘉怡的名声上动手。
话都放出来,路家哪里敢拿路嘉怡的名声去赌?
她安玲珑就是个卑贱的庶女。名声坏了,差了,真要论起来也伤不了筋骨。他们路嘉怡是路家嫡长孙,又有才子之名。玉石不与瓦砾相争,这个亏,路家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咽。
且不说安玲珑被接走这件事气得路家大太太卧床了几日,笑脸将人送走,关起门来大骂安家人。就说路嘉怡如今情况也不太好。
安家人直接找上他,安侍郎当面亲自把他训斥了一顿,让他敢作敢当,务必给安玲珑一个交代。
虽然他未曾言明会在试卷动手。但路嘉怡赌不起。若安侍郎当真使了点小手段让他落榜,他就得再等三年。三年不算长,但对于读书人来说也很伤。不得意久了,谁还能保证有这个心性沉住气?
所以,路嘉怡能给出的交代自然是两人成婚。哪怕觉得安家庶女的身份太低,也得捏着鼻子认。
路嘉怡本就是个极为骄傲的人。自幼遥遥领先,从来都是被人追捧着长大的。他这一辈子除了自家长辈,就没有在谁跟前如此低过头。不得不说安侍郎的这一强迫,让他备受侮辱。本来对安玲珑的身份是一点介意,如今成了一根刺扎进他心口,算是彻底磨灭了他对安玲珑残留的那点怜惜。
安玲珑尚且不知路嘉怡低头的愤恨,她是十一月底被接回京城的。
自打将安琳琅失踪的错全都推到林家和林子冲的头上,安侍郎的怒火冲着林家去,她就仿佛卸掉枷锁一般松快起来。如今回到安家又得知了路嘉怡向她提亲的大喜事,只觉得在金陵受的那些委屈全都找回来。此时正在为马上得偿所愿高兴不已。
事实上,林氏去世以后,安家没有主母。兼之安家嫡女就安琳琅一个,安玲珑是庶长女的身份。除了顶头掌家的安老太太让安玲珑会忌讳一二,但她运道好。老太太被安侍郎弄出府去寺庙拜佛去了。如今府上就只有安侍郎一个主子,叫她好生松了口气。
不过安玲珑被接回来这事儿终究是瞒不了多久。
姐妹俩一起去金陵做客,总该一起回来才是。没得安玲珑被特意接回来,反而留下安琳琅。一年多没有见宝贝孙女,安老太太想的厉害。一大早就吩咐备马车,从寺庙赶回来。
安家的风雨还没掀开,路嘉怡的秋试也结束了。
说起来,大齐的秋试跟古华族传统封建王朝的不同,大齐秋试过不了一个月,大约正月结束便会进行殿试。连空闲交际的时辰都不会给,基本学子们结束殿试以后就要立即投入到读书之中,为来年二月的殿试做准备。不过路嘉怡一结束秋试回到住处,当日夜里又开始做梦。
原本他为安琳琅点的长明灯就没有再做梦,秋闱过后突然就不起作用。往日只能算断断续续的梦境,突然如决堤的河流一般朝他涌来。
路嘉怡倒在床榻上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梦境里却好似过了一辈子。
曾经在路上戛然而止的梦境串起来,从金陵一路做到京城。从两人十五六岁的青葱少年就到了满头华发的朽木之年。他在梦境里过了跌宕起伏又精彩美满的一生。而整场梦境里陪着他从状元及第到官居一品,是安琳琅。现实中跟他纠缠的安玲珑嫁给了周家一个庶子,跟他没有半分交集。
这个梦太奇怪了,太真实,太让人身临其境。仿佛每一个经历都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梦境里的妻子孩子音容笑貌就在眼前。甚至于很多小细节他如今回想起来都能对得上。
“不可能!”路嘉怡醒来以后坐在书桌前,冷汗一缕一缕地往下流,“不可能的……”
“这只是梦而已,哪有这样……”
“安琳琅跟我没有半分关系,这都是梦。什么孩子,什么百年之约,都是假的……”他对着漫天的大雪呢喃着,搭在膝盖上的手却一点一点地捏起来,用力到青筋暴突。
耳边忽然响起老和尚的话,路嘉怡骤然站起身:“来人!”
门外是路家的侍童正在煎药。说起来,自打科举秋试结束,自家主子也病了好几日。大冷天的卧床起不来身,好几日都没开口说话了。侍童们差点以为他怎么了,都吓坏了,赶紧请大夫来过来。结果看来看去也瞧不出名堂。大夫号脉也只说他忧思过度,肝气郁结。开了几幅安神茶。
此时突然听到主子的声音,侍童立即放下蒲扇就飞奔过去:“少爷,怎么了?”
“传信回家。”路嘉怡想到梦境中妻子的笑容,只觉得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喘不过气,“让人去晋州武原镇,找一个人!”
“啊?找人?”侍童云里雾里的,“找谁?”
“安琳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