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梦馨(下)
听到这话，某猫的一张猫脸上表情顿时精彩无比。
……
咳咳，看来绝处逢生和得意忘形往往是对孪生兄弟，我懊恼地叹了口气，虽然一直以来冷酷的形象被打破，但是还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与再次望见梦馨恬美的面容……我真的好高兴。
曾经一只猫流浪的时候很少有如此失态的微笑吧，记忆里有关快乐的碎片对当初孤独的自己来说，就好比归乡的小路般渺远。它一直像是天瀑上空最小块的白云——缥缈、不真实，所以难以捉住。只看到记忆里我和自己的影子站在一起的画面，形影相吊的样子浅浅暗示了段难以回返的遗憾。
视线仿佛再一次回到初遇时略带迷糊色彩所望见的优美倩影，从友好地伸出猫爪再到一路的坑蒙拐骗，以致后来的上钩。然后梦馨叼走了鱼，我在鬼门关徘徊惆怅……对了，鱼呢？鱼在哪里？我再次咪起眼睛，刚要开猫口询问，却瞥见梦馨欣喜的眼底突然一闪而逝的失落或者叫做……悲伤。就像那天我在鱼市所望见的那样。
我终于没有开口询问。
可是旁边的比特再按捺不住，声音宛若一位蹩脚的吟游诗人：啊，我这颗被利剑伤的千疮百孔的心……然后他磁性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颗小小心脏真的被无形的事物穿透。
我歪着脑袋斜斜一睨，看见男孩被窝里突然伸出的手按在猫咪的后背，阳光的面庞从被窝里钻出来，我看见男孩微勾的嘴角：很闹人呢，比特。他说。
第一次在如此清晰的日光下注视男孩可爱的脸。面庞女性般柔美却并不妩媚，男性特有的干净气息。微勾嘴角时仿佛能闻到阳光的味道。于是我倒吸一口凉气。
好……美，的男孩。
哈～……很不雅的打了个哈欠，男孩溺爱地把比特带入怀中，然后……蒙被，翻身，继续睡觉。
……他不用上学的吗？我这样想。
当然在猫咪的世界观中对周末的概念还很朦胧。饼干早就很体贴地被男孩放置在地面一摞，虽然我们小小的肚子饱饱的。不过很快我又找到了不让自己无聊的线头。
因为梦馨她也刚刚从对男孩的打量中转过脑袋来，碧绿的双眸内代表悲伤的光点不断扩大，我听见她内疚地跟我道歉说：
对不起，小狸。
呵，早说过我没事的。我说。
可是我现在要告诉你原因——我想说，我不是一只任性的猫咪，不是一只自私的猫咪……梦馨一双碧绿双眸复杂地望着我，我再次在她澄澈的双眸中看见了忧伤与自己不断晃动的影子。
我想喵声打断，可很快梦馨极快掉落的眼泪填充了语气间的空隙。沾湿的毛发柔弱贴在脸上。我无法阻止。只好心情同样压抑地接受诉说，我的呼吸好闷。
梦馨说：我真的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即使贵为波斯猫也会被人类无情的抛弃、流浪，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告诉过我，我没有爸爸。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从来不知道爸爸是谁，记忆里从来都是妈妈带着我流浪。在我三个月的时候看见妈妈一只猫默默站在孤单的夜里偷偷叹气，她流泪的样子像是风中摇摆的草叶露珠，飘摇又无助的惹猫心痛。
我从来不知道曾经自己的家到底在哪里，妈妈说我们就是被人类遗弃的卑微玩物，腻了就可以随便更换的小小生命。正是人类从来都是喜新厌旧的性格，使得这个城市有着我们成千上万，同样被遗弃的同类……
……当然，流浪的生活中也不时有好心的人类施舍给我们食物，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要收留我们，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人类将我们随便抛弃，然后他们却不为自己的抛弃负责……
说到这里，梦馨抬起白色的爪子擦擦眼睛，美丽的三角脸上又是湿湿痕迹一片。我的情绪也似乎被无形的哀意轻轻拉扯，弹出的爪子不自觉深深地陷入白色床单，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擦完眼泪，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安静的甚至只听见复熟睡男孩干净而均匀的呼吸。半晌，梦馨沉重而好听的话语喵声响起：
……在我五个月大的时候，我与妈妈生存的地方附近已经很难找到能果腹的食物了。当时的我年纪还小，真的好不懂事……好不懂事……我好后悔，当初的我为什么缠着妈妈要食物……如果不是我，妈妈就不会死！是我，是我害死了妈妈！是我的错啊……我好该死……喵呜～～～梦馨突然喵的一声哭了出来，爪子早就被眼泪打湿到再不能擦干什么。我的心随着梦馨的抽泣也一下一下地抽痛，世界被感染上窒息的味道。
我费力地拖着满是纱布包裹着的身体向前移动。我的爪子递了过去，虽然心里已是手足无措，但是我知道，此刻只有我，也只能是我，才能让梦馨感觉好受一些而不再那么难过。
我也当然明白那种孤独悲伤的滋味——我曾在无数个孤单的夜晚与悲伤为伴。真的，那时被寂寞折磨的自己好想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或者一只友好的猫爪陪伴。可最后什么都没有，月光下只有自己的影子被无限拉长，静静倾诉着无言的凄凉。而我也只能默默望着自己的影子，整夜的悲伤。
递过去的爪子被梦馨紧紧抱住，一只美丽的猫脸在上面蹭啊蹭，梦馨满是湿度的三角脸深深埋在我手爪间，一股灼热的液体感觉不断从我的爪端传来。我知道那是梦馨在哭，其实我的心底也同样难受。因为我已经很清楚地猜到了故事的结局——一段好难过的记忆。窗外冬季惨白的阳光照射在我的眼角，然后我听见梦馨啜泣的声音，她嘶哑的音线惹猫心疼。
……最后……妈妈实在是太过心疼……可是附近已经没有能吃的食物了……那天妈妈回来，嘴里叼着鱼，流了好多血好多血……我好恨……我好恨自己……好恨鱼市里的人类……我好恨……我好恨当初死掉的为什么不是我！是我害死了妈妈啊！
梦馨喵呜呜地大哭，我的心被她的哭声狠狠地震荡。我突然就好想从此用生命去守护这只认识了才一天多的白猫，不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我心疼地将她柔软的身体拥入怀中，然后我听到自己完全嘶掉的嗓音，我说，其实每一个流浪的猫咪都是有着不为人知的悲惨经历，那么，你想听听我的经历吗。
你的经历？梦馨从我怀里抬起头，双眸闪动着银河的亮光，像是块被水流刚刚冲洗过的纽扣。
没错，曾经我是一只没有烦恼，从来不知忧愁为何物的乡下小猫。就连滚动一块石子也会感觉到快乐，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将阿虎的事情毫无保留的告诉梦馨。说完最后一个字时突然觉得好痛快，仿佛一直以来围绕在头顶上空的阴云突然被火山撕裂了一个小孔，然后久违的光明从心底打过来。
梦馨完全被悲伤笼罩的面庞流露出震惊的神色，她喃喃说，原来……小狸你也有着如此伤心的一段往事……
没错，正像我所说的那样，每一个流浪的猫咪都是有着不为人知的悲惨经历，我们都是被人类不负责或者黑心遗弃下的可怜生命，让我们一起好好的活下去，梦馨，我发誓从此以后会用生命守护你，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相信我，梦馨。
……
语毕良久，都是我真诚而坚定地凝视着梦馨美丽的猫脸。听见梦馨浅浅地应了一声，无辜小耳朵露出刚因悲伤回忆而粉红的颜色——透过蓬松的白色绒毛，我清楚地看到那种哀意情绪。
这时的我好难过，却又好高兴。
——我承认，这真的是我十一个月生命中第一次青涩地拥抱一只母猫，窗外闯入雾气一样雪白的日光流淌进梦馨光滑的皮毛，颜料似的涂抹圈油亮。那朦胧的光线被雾气所阻隔而充满了梦幻。
感觉怀中猫咪脆弱柔软的身体不时传递来心漾。一种很充实的快乐心漾。我突然感觉从今都不会再害怕悲伤孤独。
此时房间钟表的指针似乎都被这种约定所感染，停止。世界巨大的安静。
悲伤原因下的第一次拥抱，就这样缓缓拉开了结局的帷幕。
……
…小狸，你……突然，怀中梦馨紧张地挣扎了一下后退，很快地解除了我双爪的环绕。像是才发现被我占了便宜似的，一双美丽的猫耳内更加粉红了。
我略惆怅的猫爪淡淡垂下。尾巴失落地转了个弯落回身侧。像是刚刚发现跟丢只老鼠般的情绪低沉。尾巴尖轻轻靠近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