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调虎离山
余则成心情有些低落的回到了家,自己付出了这么多的心血,结果自己的同志却表现的不是那么信任自己,这让他感到很难过,这种不被理解的滋味真的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余则成回到自己的住处,刚一进院子,就跟正从小楼里出来的穆晚秋打了个照面,穆晚秋一见到余则成,情绪非常激动,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则成,你是来看我的吗?”
余则成感觉尴尬癌都快犯了,吭哧了半天才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开口说道: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就住在这里啊!”穆晚秋回道。
余则成感觉自己的十个脚趾,尴尬的都快要把脚上穿的皮鞋给抠破了,无奈之下只能是尬聊道:
“哦,你住在这儿啊,我也住在这儿,这儿就是我家。”
穆晚秋脸上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她回过头看了看小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味儿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说道:
“那我见过您太太了,她还帮我搬过家呢。”
其实穆晚秋之所以会回到天津,都是为了余则成,她割舍不下自己对余则成的那份思念,在信里缠着她伯父穆连成,让他帮忙想办法,结果穆连成让她去找叶晨,说已经打过了招呼,叶晨这边会给她安排好一切。
叶晨是知道穆晚秋的执拗的,所以对于余则成和翠萍是两口子的事情也没隐瞒,毕竟这种事情瞒也瞒不住,而且叶晨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离开天津这个伤心地,远走他乡,叶晨会帮她疏通关系。
二是如果穆晚秋要留在天津,就要嫁给她在中统的同学谢若林,到时候叶晨会出面帮她操持。要不然以穆晚秋,汉奸家属的身份,在天津将会寸步难行,有谢若林的身份帮她遮掩,才能最大程度上保证她的安全。
穆晚秋沉默了很久,最后她选择了第二条,那就是留在天津,不过她向叶晨提出了一个请求,那就是能让她时不时的见到余则成,并且做出了不会破坏余则成的生活和工作的保证。
叶晨知道穆晚秋的牛脾气,为了跟余则成在一起,她甚至不惜主动请缨,跟余则成最后一起沉到了宝岛,如果不答应她,没准儿这个女人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而且左蓝现在还活着,叶晨觉得余则成这家伙不会这么饥不择食的对着翠萍下口,余则成的那些个花花事儿就让他自己去处理吧,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
所以叶晨在帮着穆晚秋和谢若林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后,把他们二人安排在了余则成的楼下。他知道以余则成的警觉,对付谢若林还是没问题的,有自己帮他兜底,余则成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翠萍此时正在屋里练字,听到余则成和人说话的声音,就顺着窗户朝外面瞅了瞅,当她发现余则成和穆晚秋在院子里相谈甚欢的时候,仿佛喝了半瓶子老醋,心里都快酸死了,强烈的嫉妒涌上心头,因为余则成对她说话的时候从未这么如沐春风过,从来都是冷冰冰的。
翠萍拎着个竹篓就出了门,直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开口说道:
“老余,你回来了。怎么在这儿说话啊,家里说去呗,我给你们沏壶茶,慢慢儿聊。”
余则成自然是听出了翠萍的阴阳怪气,上前对着翠萍解释道:
“翠萍啊,这是晚秋,我们以前就认识。”
穆晚秋明显感受到了翠萍对她的敌意,女人的第六感是最准的,她看了眼身边的余则成,不想让他为难,便对翠萍开口说道:
“我还一直叫你姐呢,该叫嫂子才对。”
翠萍哂笑了一声,然后大咧咧的说道:
“这你随便叫,你叫姐呢,咱俩是一家人,你叫嫂子呢,那你俩是一家人。反正我和老余是一家人,你看着叫什么都行。”
翠萍本身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再加上以前是游击队长,手底下管着几十号人呢,论嘴茬子是没得说。余则成眼瞅着再说下去实在没边儿了,对着穆晚秋说道:
“晚秋,我先回家了。”
二人打过招呼后,余则成把翠萍给拉回了家。穆晚秋看到关上的门,心中隐隐作痛,她作为女人,能够看得出翠萍很紧张余则成,要不然也不会有刚才的那一出,她是把自己当成是勾引别人老公的狐狸精了,虽然自己的确是,当初知道余则成已经结了婚,还贴上来的就是自己,眼下有这待遇,完全就是自作自受。
余则成回到家后,把他和穆晚秋之间的关系,借用任务二字搪塞了过去,因为他和穆晚秋之间实在是剪不清,理还乱。翠萍一听余则成用任务来压自己,顿时头都大了,她觉得这个家伙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
二人吃晚饭的时候,两人边吃饭,边扯了几句闲篇儿,翠萍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余则成说道:
“我今天在站长家里看到李涯了。”
余则成的神经顿时绷紧,对着翠萍问道:
“他去干什么了?”
“他们俩一直在里屋滴滴咕咕的。”翠萍回道。
吃完晚饭后,翠萍正要把剩菜剩饭拾掇拾掇,就见余则成说道:
“咱们俩出去散散步吧,回来再洗碗。”
翠萍回房间换了件旗袍,和余则成上了街。此时正是上下班的点儿,家庭主妇出来买菜做饭的,孩子放学撒欢儿往家跑的,街上十分的喧闹。
余则成之所以会带着翠萍上街,他是为了从书店的门口路过,因为他知道老罗在得到消息后,会第一时间派人去绣春楼验证消息,他也不想自己提供的情报是错误的,如果错了,他就要继续努力,抓紧时间把袁佩林这个王八蛋重新刮出来。
翠萍挎着余则成,二人在同元书店门口路过,余则成看到书店的门口挂出了一块“新版师陀文集”的牌子,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对着翠萍说道:
“翠萍,咱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余则成和罗安屏的眼神交错了一下,他有些奇怪的发现,罗安屏的脸上挂着一丝不自然,不过他也没多想,属于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就是锄奸了,这不用自己操心。
余则成不知道的是,他走后没多久,罗掌柜这边刚派人去核实情报的真伪,这边店里就收到了一封电报,电报上的内容让他很尴尬,因为上级让他和以前所有负责的线都断了联系,他和余则成的关系也彻底调了个儿,现在他成了余则成的下级,余则成反倒是成了他的领导。
一想到几个小时前,自己还对余则成吆五喝六的,一转眼自己就成了听喝的,罗安屏能自在那才叫出了鬼了。然而上级的命令很明确,他最终也只能无奈的接受,而且上级明确的告知他,从今以后,他跟余则成就隶属一个党小组,余则成任组长。
尼采曾经说过:当你在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着你。余则成在对着天津站里的诸位大员旁敲侧击的窃取情报,叶晨也在注意余则成的各种动向,包括他今晚下了班去了书店,都在叶晨的掌控。而且每天晚上,叶晨也会在特定时间准时收听收音机的特定波段。
叶晨在得知新的联络站重新建立起来之后,就私底下给“峡公”发过电报,向他提出了建议,让他给余则成一个明确的党员身份,因为叶晨知道,这一直都是余则成的一块心病,在这种时候,庄严的在党旗下宣誓是不现实的,所以叶晨希望社会部批准余则成火线入党。
而且叶晨知道罗安屏这个人,相比当领导,其实他更适合副手这个职务,因为他的地情经验照比余则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二人根本没有可比性,一旦出现外行领导内行的情况发生,最后只能是一个悲剧。
所以叶晨在电报里提出,让余则成在执行任务时,处于主导地位,并且把自己即将提拔余则成任副站长的消息告知。随着余则成地位的提升,他所面临的斗争环境也日趋复杂,叶晨相信以“峡公”的经验,对于这件事情会有一个准确的判断。
回到家里,余则成和翠萍换上了睡衣睡裤,这时余则成对着翠萍说道:
“叛徒袁佩林找到了。”
翠萍感到一阵惊喜,连忙对着余则成问道:
“老余,怎么回事儿?你快跟我说说?”
余则成把事情简单的跟翠萍复述了一遍,然后走到窗口处,将窗户打开,然后虚掩上,为的是能够听到外面的动静,一旦将袁磊林枪决,自己这边可以第一时间听到。
翠萍看着余则成在那里忙忙碌碌,对他问道:
“挂上了那块牌子,说明他们找到了那个叛徒是吧?”
余则成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轻声说道:
“如果不出现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就能听见处决袁佩林的枪声。”
翠萍激动的跟打了鸡血似的,对着余则成说道:
“那我今天晚上就不睡了,我等着听,反正咱家离绣春楼也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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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春楼一间昏暗的房间里,袁佩林正坐在桌上喝酒,穿着一身大褂的李涯在一旁作陪,袁佩林对着李涯问道:
“李队长,你为什么不喝酒啊?”
“喝酒误事,你喝吧,我陪你说说话!”李涯回道。
袁佩林哂笑了一声,他知道李涯陪自己说话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套出更多的天津地下组织的情况。袁佩林有些邀功的对李涯问道:
“怎么样李队长,今天抓得这几个,能给你立功吧?”
袁佩林的这番话,如果是对陆桥山说,陆桥山绝对会笑脸相迎,把他夸到天上去。可是李涯和陆桥山终归不是一种人,只见李涯沉吟了片刻后说道:
“老袁,你也许有所不知,我干这一行还真不是为了立功受奖。”
对于袁佩林这种背叛了自己信仰的人,李涯的话就好似一个笑话,他玩味的打量着李涯,然后问道:
“那你图什么呀?陪我在这儿点灯熬油的。”
从本质上来说,李涯其实和齐公子都属于一种人,那就是对国党愚忠,信仰坚定,只见李涯神情肃穆的对着袁佩林说道:
“为党国消灭所有的敌人,让孩子们过上好日子,抗战如此,反红也是如此。”
袁佩林轻呵了一声,然后端起了酒盅,对着李涯说道:
“向你致敬。”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女人的惨叫声,袁佩林紧张的对李涯问道:
“怎么回事儿?”
李涯拍了拍袁佩林的肩膀,安慰道:
“别担心,我们的人在下面守着呢,你放心的喝吧。”
话虽如此,李涯也还是站起身来,来到窗口处,朝着外面打量着,一边看还一边对袁佩林说道:
“老袁,我还是要感谢你的,我来天津的第一枪哑火了,是你帮我打响了第二枪。”
袁佩林此时心里已经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这种东西很玄乎,人死之前,都是会有所感应的,就好像看守所里犯人临枪决之前,都能冥冥中感应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进入倒计时。袁佩林声音有些哆嗦的说道:
“这儿有点乱,看看明天是不是给我换个地方?”
李涯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对着袁佩林说道:
“我先走了,明天还要对付那些工运份子呢。”
“那好吧,我也该睡了。”袁佩林回道。
李涯明显看出了袁佩林的神经紧绷,对他体贴的说道:
“老袁,你要是寂寞了,就跟外面说一声,这里排解寂寞还是蛮方便的。”
袁佩林看了眼李涯,现在地下党对他的追杀就好像是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哪来的心情搞这种调调?袁佩林没好气的说道:
“下三滥的事儿我没兴趣!”
李涯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这是他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叛徒难道还不够下三滥?有那么多的人因为你的出卖而人头落地,结果你还把自己标榜的一副清高的模样,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了。
李涯也懒得跟袁佩林继续废话,道了声晚安后就直接出了屋,跟外面负责警戒的行动队小队长交代了一声,然后出了绣春楼,开着自己的道奇小轿车回了天津站补觉去了。
李涯走了之后,袁佩林躺在床上,刚要睡着,楼下突然传来了吵闹声,听起来像是丘八的语气,袁佩林一阵心烦意乱,对着外面负责保护他的行动队的特务嚷道:
“外面出什么事儿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兵鬼闹事,您睡您的。”外面的特务回道。
袁佩林本以为有天津站的特务出面,这种小事一会儿就解决了,没曾想竟然愈演愈烈,过了一个钟头了外面都没消停。袁佩林恼羞成怒的对着外面吼道:
“齐队长,你下去看看,叫丧呢?!”
负责给袁佩林守门的齐队长无奈的下了楼,殊不知这正中了我党锄奸小分队的下怀。此时绣春楼下两个身着国军军服的士兵,正跟负责把守楼梯的行动队的特务撕吧,嘴里还嚷嚷着:
“老子又不是不付钱,为什么不让上二楼?”
这两个兵痞是我地下党埋在宪兵司令部的两颗暗子,身份经得住查,今晚他们二人的主要任务就是调虎离山,把二楼负责看守袁佩林的特务给引下来,然后由外面的同志从隔壁的屋子翻窗进入,对袁佩林实施斩首。
齐队长从楼上走了下来,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马牌撸子,也就是勃朗宁m1903,直接顶在了兵痞的脑袋上,两个兵痞瞬间不敢言语,这时齐队长吩咐手下的人把二人的长枪给下了,接着对二人说道:
“明天让你们的长官去保密局行动队领枪,给我滚!”
随着两个兵痞灰熘熘的离去,齐队长回到了楼上,结果刚到袁佩林的门口,却发现屋门虚掩着,齐队长试探着推开了门,对着里面唤道:
“袁先生?”
屋子里鸦雀无声,齐队长心说坏了,赶忙拿着手电来到窗前,掀开帘子往里一瞧,顿时大惊失色,因为袁佩林此时已经身首异处,脑袋都被人给卸走了。
齐队长惊的手电直接摔在了地上,赶忙去到外面,给正在天津站补觉的李涯拨去了电话。
李涯这边刚眯缝着,突然被电话铃声惊醒,他坐起身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
“但愿是好消息。”
然而事与愿违,今晚的李涯注定是无法入眠了……
余则成这边也没消停,他跟翠萍守在窗前,侧着耳朵倾听着窗外传来的动静,然而等了一宿,半点声音都没传来,眼瞅着天色都擦亮了,余则成看了眼自己的手表,对着翠萍说道:
“睡吧,也许……也许老罗他们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现在的余则成心情无比的沉重,因为他从陆桥山那里得知,李涯通过从袁佩林那里获悉的情报,今天就要对我党的工运组织进行围剿,这时候还没把袁佩林给干掉,不知道会有多少同志无辜的牺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