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黄三打鸟
老郎中给太爷爷的腰部上了夹板,缠上了绷带。还特意交待,少翻身,多休息。
医院里能管饱,大米饭你管吃。这对于整天在前线吃糙米饭的太爷爷来说还真是幸音。可悲剧的是缠着绷带,上着夹板的太爷爷根本没这口福。地佬给他盛来的一大碗米饭,每次他都吃不完。没办法呀,这绷带和夹板把腰和肚子缠得紧紧的,想多吃点都不行。
“地佬,你不回部队没事?”
“我跟营长说了你的伤,营长派我来照顾你咧。”
“喔!”
太爷爷点点头。老班长还是照顾原来的老弟兄的。
“这回打仗,我们连伤亡的弟兄多不多。”
“没几个呀。我们冲在后面咧。就你和二排的一个班长罗,伤得最重。其他都是些轻伤。”
地佬扒拉着太爷爷碗里剩饭说。
“那就好,那就好。那小子伤哪里呀。”
“被一个装死的日本军官开枪打到了腰眼。在前边养着呢。我刚去看过他。”
“喔,没人死就好。再死人我这个连长就只能当排长了。”
太爷爷有些高兴地点点头。
“连长,我讲个事给你听喔。”
扒拉完米饭,一抹嘴巴地佬又唠开了。他本来就是闲人一个。太爷爷拉屎撒尿的时候他帮忙伺候之外,其他时间他就喜欢到处走走,四处窜窜。去听别人讲故事。然后再回来把听来的故事讲给太爷爷听。太爷爷一个人呆着本来也闷得慌,也乐得听他讲故事。
“连长,我在外边见到一个全身上下都缠着绷带弟兄。你知道他受的伤有多惨么?”
“多惨?”
太爷爷附和着。
“挨了日本鬼十几刀,全身上下都是洞。从战场抬下来的时候,就像是从血水里泡出来的,全身都红了。可没想到他竟然死不了。而且手脚都保得住,还能开口说话捏。”
“有那么命好?”
“那不是!听医生讲他的伤都没有一处伤到要害。肚子中了两刀肠子都流出来了,竟然没有伤到内脏!他家里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地佬啧啧称奇地说着。
“真他妈的命大。”
太爷爷也笑呵呵地回应着。
“就是罗!三哥一枪就被日本鬼打死了。这个子被砍了十几刀竟然都死不。”
贸然的提起黄三,太爷爷不禁有些怆然。他的笑声在瞬间停了下来。又开始陷入了深思中。自觉嘴贱的地佬又扯开了话题。
“连长,你知道弟兄们叫他什么么?”
“不是有名字么?”
“中了这么多刀都不死的人哪个还会记他名字呀。弟兄们都叫他‘斩崩刀’。”
“斩崩刀?”
太爷爷细细回味,然后呵呵一笑,笑了起来。
“有意思喔。”
“是呀!这么刀子都砍崩了,人还不死,不是斩崩刀是什么。”
两人就这么聊着,地佬把在医院里听来的故事一股脑的讲给他听,太爷爷也笑呵呵地听着。住院嘛!有个人陪自己聊天,总比一个人闷着好。谁愿意天天躺床上,醒来抬看就只能看房梁呀。
斩崩刀;两广俚语,一般指桀骜不驯难以驯服的人。又指人骨头硬,打不死。
这是后方的伤兵医院,不是前线的野战医院,当然没那么多的生离死别。相反,到是多一份宁静。护士是学生军里的女兵,他们给弟兄们带来的温暖和心理上的安慰不是三两句就能说得完的。
虽然是后方医院,可是医院里药还是少。特别是消炎抗菌药。而战场上受伤的伤员,最普遍的伤就是外伤。而外伤最容易引起感染和化脓。
学生军的女兵们,拿着棉花,沾着酒精为弟兄们清洗伤口。用针头为弟兄们抽出伤口里的脓水。又时伤口里淤积的脓血太稠无法抽出,他们甚至用嘴巴帮弟兄们吸也来。那些个不能动弹的伤员,吃喝拉撒都得他们伺候,他们也专心的服伺着。有些残疾的弟兄们,憋不住内心的苦闷,在医院里咆哮,打骂。他们也尽力阻止安慰着。男人是土,可以筑起十丈高的墙,却经不起水做的女人缓缓的冲击。
有了她们,医院里多了份生机,少了份死气。有了她们,钢强的男儿可以缓下来松一松早已疲惫的身躯。
在床上躺了差不多半个月的太爷爷终于可以下床走动走动了。
半个月没见阳光了,他就就想出去走走。
下了床,出了门走进医院的前院。几十张病床把祠堂的大堂挤得满满当当。弟兄们靠在床头三两个一群有话没话的闲聊着。
“连长!”
角落里,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太爷爷抬头看去,那人正是自己连里那位腰眼被鬼子打了一枪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