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吃饭问题
战争年月,除了死人。最让太爷爷提到最多的就是饥饿。
徐州会战已经结束,武汉会战尚未开打。中日双方都忙着休整补充,准备下一场大的会战。
太爷爷终于被安排下放到了部队。太爷爷又官升一级——当排长了。战争年代,军人晋升最快的方式就是军功。如果没有军功,那就比谁的命更硬。从血火之中,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几次,一个小兵也能提升到班长这个位置。不为别的,老弟兄都死了,新来的弟兄不是你这个活下来的老兵带是谁带?
太爷爷并不喜欢晋升。因为每提升一级,就表示着要担更大的责任。可升不升官,不由得你自己做主,长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哪容得你一个兵头将尾的班长说话的。
那些新兵里同乡,也已经下分到了各个连队里。太爷爷跑了好几次腿,对长官又是敬烟又是说好话,才总算把几个同乡拉到了自己所在的排里。
黄三,老八,阿七,还有一个瑶佬。这四个新来的上林同乡成了太爷爷手下的兵。
新兵下连,部队就奉令开进皖东合肥一带整训待命。
部队一驻扎下来,让太爷爷这些老兵们最头疼的问题出现了。那就是吃饭的问题。
自打部队进驻合肥以来,不知怎么搞的,后勤就慢慢跟接济不上了。原先刚开始一天三顿饭,一稀两干。再到现在变成了一天两顿一稀一干。而新兵的训练是非常严格的。老兵们把在战场上总结得来的经验编入了新兵的训练大纲里。高强度的训练是很耗费人的体力。弟兄们早上喝粥下肚,一个出操,跑上两圈,撒泡尿肚子就空了,刚到中午肚子就‘咕,咕’直叫。
饿,的确是饿。所以每次到了开饭时间,兄弟们都像家乡过节抢花炮一样,哗啦啦的全冲了上去。腿慢一点,可能连一口都捞不上。个子瘦小的阿七总抢不到前面,每次都是被掠在后边等着吃剩饭。一到了晚上,他的肚子在安静的营房‘咕咕’直叫。睁着饿得翻白的两眼,可怜巴巴地看着太爷爷和众弟兄们,再也不提他想找个捞婆子(北方婆娘)的旧事。
炊事班的伙食填不饱肚子,兄弟们只好想方设法自己去搞点东西来填饱肚皮。还好刚好是夏天的黄梅雨季,江淮的乡野间,青蛙鱼儿极多,而当地人又不敢吃青蛙和无鳞的鱼儿(黄鳝,泥鳅,鲶鱼等)。这下子可便宜了广西人,训练间隙,大伙儿一股脑儿的下水摸雨,上树掏鸟,下田抓蛙。摸到之后,草绳一栓,别在裤腰上带了回来。到了休息时间,解下来,用刺刀刨开鱼儿青蛙的肚皮,掏去内脏,竹签一串,放在火里一烤就成了。还没等熟饿急的人就放进了嘴里吃了起来。也就这样总算是能给弟兄们的肚子填了一些料。
但也就十来天的功夫,驻地周围方圆几里能吃的货也差不多给兄弟吃光了。几千号张大着嘴,嗷嗷叫的饿鬼呀,要多少吃的才能填饱兄弟们的肚皮呢。
又到了开饭时间,太爷爷拿着两个碗,一边喝斥着乱哄哄挤上前来的弟兄,一边挤到大锅旁边。管饭的伙夫一看排长来了,赶紧给他满上了两碗粥。对于像太爷爷这样的老资格军官,伙夫们还是得给些面子的。但其他的人可就没那种待遇。一个刚喝完了一碗粥的弟兄,舔干了碗又挤了过来。没想到被伙夫看穿了。一个大勺子就抡了过去。
“吊你妈的,吃过了还要,别的兄弟不用吃啦。”
太爷爷懒得理这些破事。他挤出人群走到外边,把一碗粥递到老七的手里。老七接过碗朝太爷爷感激的笑了笑,端起来,‘哧溜’仰起脖子一吸。一碗白粥眨眼音就见了底,全进了他肚里。喝完了粥的老七还伸出舌头把碗底又添了好几遍。然后把目光又投向了太爷爷。太爷爷叹息的摇摇头只好又从自己的碗里匀出半碗倒进他碗里。
“十七哥,不好意思喔。”
老七讪讪的说,却不影响他把太爷爷倒给的半碗粥吸进了肚子里。
太爷爷无奈的摇摇头,仰起脖子把自己那半碗粥也一咕噜喝了下去,转身又走回那口大锅。却没想那口锅里的粥早已经让手下的兄弟们吃光了。
“排长,不好意思喔。没有了。”
伙夫拿着勺子,有些无奈的向太爷爷笑了笑。太爷爷也只能摸着还‘咕咕’叫的肚皮,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解下裤腰带上早上抓到两只青蛙挤进兄弟们围成一圈的火堆里,和其他兄弟们烤起青蛙来。
一帮弟兄围成了一堆,烤着青蛙,默默无语。刚才吃饭的时候,没见着人的黄三和老八两个这时候也不知道从那里冒了出来。笑嘻嘻的拉起太爷爷走到了无人的角落神神秘秘的说;
“十七哥,刚才我和黄三去一排找老乡,我看见他们锅里有肉喔。”
“有肉?哪来的。”
一听到有肉,太爷爷就两眼直冒光。就连身边不远的弟兄也一下子愣住了,竖起耳朵细细听。
“山里打的。”
黄三指着身后连绵起伏的丘陵说。
“十七哥,要不我们也派人去打猎吧。”
老八低声的说。
“对呀,老表。打得几只山鸡野兔也能让兄弟沾沾腥呀。”
“可我不会打猎呀。”
“瑶佬会呀。”
黄老三低声的说。转过身对着后边竖着耳朵听的一个黑汉子就打手势;
”瑶佬,兜兜。(瑶佬,过来过来。)黑汉子闻声赶紧站起跑了过来。
“你会打猎?”
太爷爷问。
“哟!”(会)“那好,你今天下午不用出操训练了。带上枪和十发子弹进山里去。”
太爷爷掏出十发子弹塞进了他的手里。
“勾唷啦。”(我知道了)瑶佬爽快的回答着,接过子弹就放进了怀里。拿起步枪,转身就要往山里走。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