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十五章(修)
第十五章
夏予澜的鬼音重重, 高亢和低沉来回交织,仿佛蒙了层山雾,在万海亮的耳朵里蠕动着。
万海亮脸色雪白, 惊恐的盯着夏予澜。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喘音,被眼前这个鬼物的压迫感侵袭着自己的五感, 让他感受到了如万年坚冰一样的寒冷。
万海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夏予澜:“你不是鬼胎么?区别于一般正常人的存在, 就连半鬼王也看不出来了?”
万海亮又没死, 自然不如冤魂和僵尸们的感知力。
在听到夏予澜半鬼王身份的时候,万海亮的眼瞳紧缩,表情里充满了诧异。
半鬼王?
那他刚才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就你有祖宗?
不光是万海亮,暗处操控着冤魂的李蛹也反应了过来。
家园已经有了个继承祖坟的先例, 李蛹很快便产生了联想。
谁也无法撼动薄临锋的地位,不正是因为他载物里的鬼魂, 全是薄家先祖吗?
内心顿时涌起惊涛骇浪,翻涌出巨大的水花。
李蛹立即便舍弃了那几只冤魂, 就连交给万海亮的道具也不想要了。
走!
得赶紧离开这里!
他的确渴望半鬼王,但也知道什么能动,什么不能动。
李蛹根据墓穴地形图找到了另一个出口,大雨停下之后,月光便透了出来。
只可惜那些光线只将李蛹的后背照亮,他的整张脸依旧陷在浓厚的黑暗里,像是对光明的叛逃。
至于垂直向上的洞口,是裴铮那一群人,唯有这边的出口才能令他安静离开。
通讯道具的红光还在闪个不停,耳朵里传来苏媛的声音:“您进入鬼城了吗?队长上次尝试着吸取过冤魂,但数量太少了。我们等到七月半,也没能让队长变为半鬼王。”
李蛹深深朝下凝视着, 亲手毁掉了这个出口,也不管三队有没有人落队。
那双隐匿在黑暗的眼瞳充满了渴求和贪婪:“放心,我会让他成功。”
他的鬼蛊坛子能装万数鬼魂,就算把这个C级场的鬼物给吸光,李蛹都在所不惜。
至于殷长夏……
待他让秦封成为真正的半鬼王,两边处于同等地位,再战不迟。
李蛹:“你们在哪儿?”
“无定客栈,手艺人。”
说完关键信息之后,苏媛犹犹豫豫的问道,“殷长夏……”
李蛹语气沉闷的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苏媛:“尹越原本想拿到血玉里的阳玉,不但失败了,还葬送了性命,那东西现在在殷长夏的手里。”
阳玉……竟然在殷长夏的手中?
看来他们注定是要有一次交战。
李蛹关掉了通讯道具,没再给苏媛提问的机会。
“他会自取灭亡。”
“那具身体是由他的骨血制成,一定会互相影响。尤其是这个游戏,食欲和爱意相互转换。”
“那个怪物会影响游戏,同样也会影响殷长夏。”
这也是李蛹为何要执着于杀了那只怪物的理由,因为他会和玩家有着特殊联系,实力弱的还行,但殷长夏明显不属于这个行列。
殷长夏的狂化值,快要冲破50%了吧?
李蛹犹如夜枭般没入黑暗当中,用苍老粗嘎的声音说道:“他将成为这场游戏最大的boss。”
—
洞口内的水朝外逆流,在月光的折射下宛如一条巨大银河。
冤魂失去主人控制,开始在墓室里狂窜,呜咽声响在整个墓室当中。
万海亮眼底满是恐慌,折服于力量之下,脑子里想不出任何可以赢的办法,最终连手里的道具也不敢继续动用,圆形铁块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夏予澜不屑的说:“你刚刚不是想偷袭吗?现在不敢了?”
瞧瞧别人的后辈,再看看他夏家那个小崽子。
大逆不道是大逆不道,也不至于这么孬。
夏予澜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反倒对殷长夏生出了欣赏。
万海亮的腿本就受伤了,只是被夏予澜用冰给堵住罢了,如今封住他伤口的冰,竟然在血肉里长出冰花倒刺,深深扎到了更深的地方。
万海亮抱住自己的腿,痛苦的哀嚎了起来:“呜——!”
瞧见这一幕,夏予澜完全没有任何波动。
他本就冷血,唯一的善意只留给夏家人。
夏予澜用力量将圆形铁块碾压得扁平,朝着水面望去,如镜子一般平铺在水面上的膜终于消失。
道具失效了。
殷长夏总算能够探出脑袋,大口的喘息了起来。
刚才他在水底,发现根本无法浮上来,只得不断用手敲击着水面。
他没有听到夏予澜的话,却能猜到是夏予澜在救他。
原本是针锋相对,此刻殷长夏只觉内心复杂:“……谢了。”
夏予澜:“哼,别道谢。”
殷长夏手臂上的伤口,经由雨水这么一泡,涌出了不少的血丝,分毫不落的被万老爷给吸到了肚子里。
万老爷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陶醉于养灵体质血液所带来的战栗和满足上。
厉鬼永远会感到饥/渴,这是驱动他们作恶的本能。
明明都已经死了,失去了五感,唯独感受饥饿的能力被保留了下来。
万老爷虽然是僵尸,这一点已经比厉鬼好上太多。
但他并非完全感知不到的。
吞下养灵体质的血之后,万老爷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所有的鬼魂都会对他趋之若鹜。
还有传闻中的鬼王,也不会卸磨杀驴去伤害养灵体质。
不是不会,而是不能。
万老爷想要渴求更多,悄然间靠近了殷长夏。
水纹在身后波动,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分辨出来。夏予澜原本以为殷长夏安全了,在看到水里的血丝消失了,便立马猜到有东西在趁机取巧。
夏予澜气不打一出来,迁怒似的掐住了万海亮的脖颈。
“你们还真是一脉相承,再敢偷袭,小心他的狗命。”
万老爷浮到了水面,底下的僵尸已经完全被他吃光了,又有养灵体质的血液,他的身体重新充盈了起来,失去了老态,变得十分年轻。
万海亮眼底满是热泪,渴望的看向了那边:“祖爷爷……”
万老爷终于从那种痴迷的状态中苏醒过来,戒备的盯着夏予澜。
“吼——!”
夏予澜掐得更狠,眼中已浮现血雾:“你以为你威胁得到我?”
万老爷咬破尖锐的手指,血珠渗了出来,在手指的指甲里来回滚动。
僵尸的血是见血封喉的毒,哪怕落下去一滴,都会让这片水域被毁,里面血肉之躯的殷长夏自然也逃不掉。
夏予澜一时半会儿无法将所有的水给抽干,再加上万老爷不比刚才,已经成功晋级为更高级的僵尸,血毒的威力自然比一开始来得强大数倍。
夏予澜:“……”
双方陷入了僵持当中,夏予澜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小小僵尸威胁。
他没能得到阴菇,鬼力已经快要用没了。
眼看着万老爷即将动手,某个东西出现在殷长夏的身后。
他们二人竟然十指相扣,使得殷长夏的右手骨手周围,再度生出了幽蓝的鬼火,瞬间点燃了万老爷手上的那滴毒血。
夏予澜见状,捏着手里最后一张符纸,飞快拉近和万老爷之间的距离。
夏予澜和殷长夏一前一后,刺穿了万老爷的身体。
一个是用染上鬼火的匕首,而另一个则是直接用尖锐的手指。
万老爷痛苦的嘶吼了起来,没想到之前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都没有死,而如今却死在了刚刚晋级的时候。
殷长夏和夏予澜两人同时从他的身体里拔了出来,这诡异的默契令两人共同沉默。
殷长夏:“……”
夏予澜:“……”
纵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他们的的确确是一同杀了万老爷。
夏予澜想起鬼种还在吸食殷长夏的阳寿,顿时一个激灵,杀千刀的樊野,怎么可以让他欺负夏家的人?
少一天阳寿,都让夏予澜感同身受的肉痛。
夏予澜:“你身上的骨哨,最好戴在脖子上。”
殷长夏:“……”
他虽然觉得古怪,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殷长夏难得的听了夏予澜的话,结果真的控制住了吸食他阳寿的鬼种。
难不成樊野是因为自身缺失了一块骨头,才会拼命吸收阳寿?
看来鬼种的事,还是得从夏予澜的嘴里问出情报。
万老爷倒在了地上,时的时候还不肯瞑目,瞪着狰狞的眼瞳,仿佛是对所有人的诅咒一样。
此刻墓室里的所有暗河水,已经涌出去了大半,水位由胸膛减少至小腿。
万海亮着急忙慌的想要逃离这个地方,拖着受伤的腿,努力向着那边的通道走去。
快了、就快了!
万海亮的眼中迸发出渴望,告诉自己不要紧,他的身体里还有鬼胎,就算祖爷爷死了,只要他能活下来,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个暗影从通道里探了出来,正是方才被他抛弃隗茹茹。
“万郎……”
刚才水位太深,根本无法看到底部的情况。
现在被抽干之后,所有的脏污都裸/露了出来。
眼前的东西高度腐烂,脸上的肉深深的凹陷下去,发髻已散,头发上的水滴不断下滑,脸上满是坑坑洼洼的黄脓。
万海亮惊得朝后退了好几步,没想到她竟然还没死:“你……”
隗茹茹走得更近,阴惨惨的喊道:“万郎、我的好万郎,你怎么不下来陪我啊。”
子铃也被万海亮吸到体内,隗茹茹完全恢复了清醒。
万海亮:“啊啊啊,滚啊!别靠近我!”
如此凄厉的喊声,惊动了通道里的玩家。
正走到一半的时瑶往回看去的时候,发现墓室里的冰块已经融化了。
从第六扇门里飘出了无数浮灯,不知是什么燃料,竟然至今都未熄灭。
那些灯盏上写满了字体,上面的编号若是配合殷长夏用画卷拓印下来的仙娥图,怪谈一的故事便会完全解剖出来。
时瑶:“真像是彼岸浮灯……”
惊心动魄的七月半,终于要落下帷幕。
这些浮灯就像是要牵引着无家可归的亡灵,万老爷墓被陪葬的‘女儿’全都现身了,她们穿着华丽的衣裙,犹如飞天的仙灵,跟随着每一盏浮灯。
“回家了……”
“爹……娘……”
她们徘徊于暗河之上,误以为那是可以使她们超度的幽冥。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容,仿佛干涸沙漠里的行人看到了海市蜃楼。
一切皆是虚幻。
她们却沉溺于这样的假象。
那些不知何种材质制成的浮灯,那根本就不是托着她们升仙的浮云,而是让她们主动愿意变为阴/穴养料的诱惑物。
她们撞上了石壁,浮灯如触礁的小船,一盏盏沉入更深的水底。
阴/穴也得到了滋养,不再如刚才那么苟延残息。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阴/穴竟然是靠着吞噬亡魂的办法进行循环的。想必那个万老爷,也明白这一点,才会在自己的墓室里堆出浮屠塔吧。
时瑶有些不忍,不愿再看下去。
一个人影,终于绕过了将墓室分割成两边的碎石,来到了这个地方。
郑玄海也担心的凝视着那边,微微的松了一口气:“终于过来了。”
时瑶飞快转过头,望向了那边——
底下的数盏浮灯,却像是飞蛾扑火般的迎向了他一样。
原本浮灯在暗河上空游荡,惶惶不可终日,就像是朝生暮死的蜉蝣。
而现在总算是有了目标和方向,不再一味的陷入虚假当中。
殷长夏站在那上方,旁边的夏予澜很是不情不愿:“都说了不好超度,教你的符纸和口诀也用得不对,小崽子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殷长夏:“那你还想不想要回阴菇?”
夏予澜:“……”
看样子不太感兴趣?
殷长夏改了口:“情报交换。”
夏予澜仍然盘坐在半空,似乎被殷长夏给气到,又无可奈何的只得重新再教了他一次。
殷长夏抽出了怀里的画卷,让她们将浮灯上的文字全都拓印下来。
殷长夏捏着符纸,学着夏予澜教给他的经文,低声念了起来:“元元之祖气,妙化九阳精,威德布十方,恍恍现其真……”
四下是如此黑暗,以至于让殷长夏的声音也衬得温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