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明月珠(4)
树旁的神官客气地迎上来:“方才唐夫人已许了心愿,姑娘此时才到,若快些还能赶得上。”
许心愿下一步就是奉金银,清溪直截了当:“没钱。”
“……”
好脾气的神官没发作,但也不再搭理她,招呼另一边前来祭祠的夫人小姐去了。
清溪乐得自在,绕着挂红绢的树打转。红绢轻且软,带着墨迹在风里飘飘悠悠,清溪闲闲看了一圈,眼皮忽而一跳。
她伸手一勾,一条柔软细长的红绢落手,像是一汪澄澈的水沉在掌心。
绢上的字相当隽秀,不似七岁男孩能有的字迹。简简单单四个字,写的是“清溪平安”,前两个字和后两个字中间有一团浓重且纠结的墨渍,清溪眯着眼睛使劲看,才隐隐约约看出写的是“安息”。
清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或许因为有那一段不为她知的经历,叶青时其人时常有与年龄不符的表现,这一团墨迹却把他拉回了孩子天马行空的世界。
他将信将疑,愿清溪这个“亡魂”能安息,想想又不大信她,于是又涂掉改成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平安”。至少有那么一会儿,他是被诓了的。
到底还是个孩子。
清溪越看越乐,闷笑一会儿,把红绢系回去。
回程搭的是唐恬的马车。
唐恬嘴碎,和清溪同乘一车格外亢奋,兴致勃勃开讲,从唐月来奉的金银绢帛量如何大、成色如何好,到吴嬷嬷昨日一路喊着有鬼跑回唐月来住的院子,浑似疯癫,唐月来顾念多年主仆情谊,将吴嬷嬷送去了乡下庄子静养。
足足讲了半道,马车循着山路绕到半山腰,她才停下来,心满意足一气喝了两盏茶,撩开车帘一看,“呀”地惊叫出来:“怎么又落了这么大的雨!”
“下雨怎么了?”
“这里可不是漓州,不常有大雨的。何况我们还在山上,山路不好走,万一马一个拌脚,或是陷进泥里就麻烦了。”唐恬忐忑不安,“何况还有……”
正在行进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的“吁”声还没完,车帘忽然被掀起,雨丝直扑到清溪脸上,一股沁骨的凉意。
“惊扰仙长了。”唐月来站在侍女撑的伞下,雨串成串从伞缘往下落,“这段山路未铺全,前头仍是泥地,雨天泥泞,领路的马车陷了半个车轮进去,这会儿下人正在拉车,过会儿就好。照顾不周,还望仙长见谅。”
“无妨。我搭唐夫人的车,是我打扰。雨天行路艰难,停一停也是正常。这么大的雨,劳夫人来过问了。”清溪探头朝外看了一眼,大雨滂沱,山路右面依靠山势,是舒缓的斜坡,左面却是个刀削般的断崖,嶙峋的山石被雨水打出雾蒙蒙的水汽。
前头一群仆役淋着雨站在泥地里,几人在前,几人在后,喊着号子推拉陷入泥里的马车。
“那就是领头的马车?”清溪问。
“正是。”
“雨下得大,小孩子恐怕会害怕。”清溪状似无意,“令郎的马车在哪儿?”
唐月来指了个方向给清溪看。
清溪意思意思瞄了一眼:“对了,今日令爱没来,她的病如何了?”
一丝微妙的惊诧从唐月来眼中倏忽划过,但她掩饰得很好,稍稍低头:“还是那样,既不见好,也不见坏。劳仙长挂心了。”
再客套几句,领头的马车终于被拉出了泥地,唐月来礼貌地告辞回车。
车帘“啪”一声落了下来,车夫挥鞭,车轮骨辘辘朝前,停滞了一盏茶有余的车队继续朝前行进。
“总算出来了,过会儿应该会避开吧。”唐恬不太放心,悄悄撩起车窗帘往外看,边看边安慰自己,“不过不用怕,过了这段路就到官道上了,那边路铺得好,不会再陷进去的。”
清溪闭上眼睛:“未必。”
话音刚落,马车一个震动,又停了下来。
唐恬慌忙探出半个身子,只见车队前后都多了黑压压一片人影,黑布裹住头脸,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个火把。
那火把不知用了什么材料,火舌漆黑,在瀑布般的雨里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