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各怀心事
话方落,夜无烟从门外缓步而入。
他显然已经得了通报,知悉发生了何事,俊美的脸上好似笼着寒霜,凤眸中亦是冷光点点。他一进门,便疾步走向墨染,伸臂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问道:“你怎么样?”
墨染欲迎还拒地挣扎了两下,凝眉道:“王爷,你说我之前是有武功的,可是我却一点儿也没有印象。虽然跳舞时感到身子很轻,可是一点儿武功招数也不会。如若我还有武功该多好,那样,就不会给王爷惹麻烦了!”
夜无烟伸掌拍了拍墨染的肩头,温言道:“别怕,有本王在,就算你没有武功,本王也会保护你的,不会令任何人欺负你。来人!”他一扬轩眉,眸光从瑟瑟身上飘过,冷声命令道,“将非礼王妃的人押下去。”
随夜无烟一起进来的金总管一愣,沉声道:“王爷,他可是太子的人。”
“不管是谁的人,只要伤害了本王的王妃,本王都不会饶他。”夜无烟狠狠地下着命令,同时眸光温柔地凝视着墨染。
几个侍卫一拥而上,拘禁着瑟瑟就要离去。
瑟瑟淡淡瞥了一眼夜无烟,为了那个假冒的她,他竟连太子也要得罪?还是,他已经看穿了阴谋,所以将计就计?记忆中,只有她是他的侧妃之时,他在她面前自称本王。后来,他都是在她面前称“我”。方才他对墨染说的那句话,语气虽温柔,瑟瑟听着却极是别扭。
一番折腾,澈儿早醒了,他坐在床榻上,托着腮,看着这些大人们说话。此时,见他们要将瑟瑟拘走,小家伙打了一个哈欠,问道:“你们要将她关到哪里去?”
夜无烟眸光一凝,视线从澈儿脸上掠过,转首对金总管道:“先押到柴房去。”
“好吧!”澈儿从床榻上起身,利索地穿好鞋子,走到夜无烟面前,道,“柴房在哪里?我也去那里住!”
夜无烟眉头一凝,微笑道:“柴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还是在这里住着比较舒服。”
澈儿歪着头,回望了一眼瑟瑟,小脸上浮起为难的情绪。他不想和娘亲分开。但是,又不愿意让夜无烟和墨染住在一起。好是纠结啊!“既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为什么把我的侍卫关到柴房,她可没做什么错事!”澈儿抬眼望着夜无烟,问道。
夜无烟想起方才澈儿说他和墨染打架,这小孩子自然什么也不懂得的。当下,淡淡笑道:“不行,你若喜欢跟着你的侍卫,不如一起住到柴房去。来人,往柴房搬一张软榻过去。”
侍卫张有适时地在门外出现,躬身走到澈儿面前,温言道:“小公子,柴房又脏又潮,还是在这里住着吧。属下会保护小公子的。”
澈儿冷冷瞧了一眼张有,他还真当他是小孩子,就算他会保护他,难道还能比得上他的娘亲?“不了,我愿意住柴房。”澈儿奶声奶气地说道。
墨染似乎未曾料到澈儿也会去柴房,轻声说道:“王爷,这个小公子并没有得罪我,怎么能让他住柴房?我很喜欢他,可以留下来吗?”
“你都听见了,是他自己要去的,我也没办法。”夜无烟勾唇淡淡笑道。
夜无烟府内的柴房倒是没有干柴,堆积着一些废弃的桌椅。只是这地方终究很少有人来,地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屋内充斥着潮湿的霉味。夜无烟果然派人送来了一
张软榻,摆在了墙边。几个侍卫将瑟瑟和澈儿送到了柴房,便关上房门,一阵窸窣声,显然是落了锁。屋内黑压压的,只有头顶上一方小窗,透进来一抹朦胧的月色。
“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澈儿小声问道。
瑟瑟抚着澈儿的头顶,笑道:“澈儿,这王府里是很危险的,无论如何,你要乖乖地随着娘亲。别人给的东西也不要随意吃,知道了么?”
澈儿点了点头,爬到了软榻上,继续方才被打断的酣眠。瑟瑟寻了一张比较完整的桌椅,坐在那里,靠着墙假寐。
春日的夜,还极是悠长,遥遥得有更漏声传来。在寂静的夜里,入耳带着一丝苍凉和悠远。更漏敲击了四下,已经是四更了。
门外看守的侍卫似乎不多,听声音超不过五名,或许根本没料到瑟瑟武艺很高。其实以瑟瑟的武功,带着澈儿,从柴房出去,不是难事。只是,从璿王府出去,就不那么容易了。
外面似乎起了风,将柴房的窗子吹得哗啦哗啦直响。于风声中,瑟瑟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起身点了澈儿的睡穴,然后靠在墙上屏息假寐。
头顶的天窗被打开了,一个黑影直直跃了下来。身影未落地,寒光乍起,向着瑟瑟头顶劈落下来。瑟瑟一个鱼跃,从地上纵身而起,手中宝剑一瞬间出鞘,招式狠辣地向来人刺去。
黑暗之中,剑光闪闪。
瑟瑟将澈儿酣眠的软榻护在身后,不让来人有任何机会伤害澈儿。来人似乎知晓不击败瑟瑟,是无法伤害澈儿的。是以,招式迅疾毒辣,招招都意在致命。面对如此狠辣的敌人,瑟瑟自然也不会手软。
两人在黑暗中斗了几招,瑟瑟忽然感觉到手脚有些酸软,内力有些使不上,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瑟瑟心中大惊,她明明是屏息的,怎么还会中毒?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毒了呢,她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她抵着后面的软榻,护着身后的澈儿。此时倒是后悔方才点了澈儿的睡穴了,因为她不愿意澈儿看到血腥的厮杀。不想,这样反而害了澈儿。
黑暗中,那人冷笑着,一把推开瑟瑟,挥剑向澈儿刺去。瑟瑟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澈儿扯开。剑偏了偏,却依然刺到了澈儿身上。瑟瑟感觉到有血溅到了她脸上,热乎乎的,那是澈儿的血。这一刻,她的心彻底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恐攥紧了她的心。
房门忽然大开,金总管带着数十名侍卫出现在门外。前面几名侍卫手中提着宫灯,将柴房内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一道人影纵身跃了进来,剑闪着寒光,将那柄再次刺向澈儿的剑挡开。
瑟瑟听到夜无烟清冷无波的声音隐隐漾起一丝颤抖,他吼道:“来人,传御医。”
瑟瑟急得眼睛都红了,可惜的是,她一点儿也不能动。澈儿,她的澈儿不会有事吧。她这个母亲到底是怎么做的,到了关键时刻,竟然保护不了澈儿。
不一会儿,一个老御医被侍女引领着走了进来,是璿王府里的严御医。他赶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侍卫们提着灯,老御医看了看澈儿的伤口,皱眉道:“无大碍,没伤到要害,只是小孩子本来就体弱,又是自小身有寒毒,所以,还是很危险的。”
“寒毒,你是说,他身有寒毒?”夜无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竟然不自觉地拔高了。
严御医奇怪地看了夜无烟一眼,沉声道:“王爷,不是良公子一直有寒毒吗?”御医奇怪的是,璿王似乎才知道一般。府里人不是人人都知道吗?
夜无烟这才发现,严御医是误会这个孩子是伊良了。伊良的寒毒一直是云轻狂医治的,这个严御医没见过伊良。
夜无烟压住心惊,伊冷雪怀孕前中过毒,后来在悬崖的冰上又冻了一天,得了寒症,是以遗传到了孩子身上,并发了寒毒。寒毒并不是常见的病,而这个无邪小公子,也有寒毒?
夜无烟回首指了指瑟瑟,对严御医道:“为他也治治吧。”原以为,瑟瑟也是夜无尘的属下,方才看到他拼死护着这个孩子,显然不是。
严御医走到瑟瑟近前,为瑟瑟诊了诊脉,掳了掳胡须,道:“虽然毒霸道,但是因为不是从伤口渗入的,只是抹到了肌肤上,所以,无大碍。”
严御医从药囊中拿出一粒药。一侧的侍女慌忙接到手中,喂到了瑟瑟口中。药效发挥得很快,不一会儿,瑟瑟便感觉到手脚能够动弹了。她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来,艰难地挪到了澈儿面前。
宫灯照亮了昏暗的柴房,软榻上,澈儿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无。因为方才点了睡穴,所以还没有醒。但是,似乎在梦里,他也感觉到了伤口的疼痛,眉头紧紧拧着,小身子不时地轻轻颤抖着。
瑟瑟欲哭无泪,心绞痛得似乎要碎掉。她弯腰,将澈儿抱了起来,一言不发,缓步向外走了出去。
“你要做什么?”金总管上前拦住了瑟瑟。
瑟瑟抬眸,冷然说道:“既然你们已经利用完毕,总该放我们走了吧。”她抬眸扫了一下眼前的乱局,看到刺杀澈儿的人果然是张有,此刻已经被生擒。想必,明日一早,绯城就会传开,太子为了陷害璿王,派人刺杀自己的假公子。
夜无烟之所以将她和澈儿关到柴房,且守卫如此松懈,大约也是为了引张有冒险,来个瓮中捉鳖。可叹,这个张有竟然如此没有心机,如此急于成事。而她的澈儿,便成了这次局的鱼饵。
金总管神色一僵,微笑道:“对不住,我们知道,这个邪公子并非太子的公子,你们现在若是出去,面对的将是更危险的劫杀。眼下,恐怕只有璿王府是最安全的。而且,小公子又受了伤。”
瑟瑟挑了挑眉,一丝冷笑在唇边漫开,她淡淡说道:“有没有危险,我会处理的,不劳总管费心。”今夜,她誓要离开璿王府,如若谁敢拦她,她的剑是不认人的。
瑟瑟一手抱着澈儿,一手已经伸到了剑柄,一点一点开始向外拔剑。
“金总管,
让他们离开吧。”身后,夜无烟沉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冷澈中透着一丝不可自制的颤意,似乎极力压抑,却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一般。
瑟瑟闻言,刷的一声,将剑推入剑鞘。她抱着澈儿,缓步离开。
天色已快到五更了,街上行人甚少,可以雇用的马车也极少。瑟瑟抱着澈儿,警觉地走过一道街。
“主子,你怎么才出来?”一辆马车停在她们身畔,素芷从车中焦急地探出了头。她在这里等了一晚上了,却不见瑟瑟出来,早已急得团团转了。
瑟瑟抱着澈儿,上了马车,淡淡说道:“小心点儿,甩掉跟踪的人。”
素芷点了点头,吩咐车夫驾车。一路行来,换了四五辆马车,最后又弃了马车,瑟瑟又装扮了一番,抱着澈儿,施展轻功,在小巷内绕来绕去。她的轻功甚好,甩掉了不少跟踪者。
回到兰坊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热闹了一晚上的兰坊,已经归于寂静。瑟瑟站在大门口,向街头眺望了一番,看到四处无人,才闪身进了兰坊。
五更的更漏声悠长传来,在空旷的街上悠悠回荡。
夜无烟从街角拐了出来,狭长的凤眸微微眯着,凝视着兰坊朱红的大门。
“御波步!”他低低说道,全身竟是遏制不住地颤抖,只有扶住身侧的墙壁,才能稳住身形。
日光透过扉窗,映照在瑟瑟身上,日光是暖的,可是,却化不去她身上的寒意,化不去她心底那一片冰冷。
从回到兰坊,她便一直坐在窗畔,视线一直凝注在澈儿身上。昨日的易容还没来得及褪去,依旧是那张平凡至极到令人过目即忘的男子容颜,代表着憔悴和疲倦的淡淡青色,透过易容的粉在眼睑下隐隐透了出来。
她望着澈儿小小的身子在疼痛的折磨下,那几近扭曲的模样,让她感觉到了深层的刺骨冰冷,内心的恐惧和焦虑不可抑制地倾泻。心口闷热疼痛,似乎要窒息一般。
眼前总是晃过长剑向澈儿小身子上刺去的那一瞬,她感觉到了深深的后怕。
这个世间就是这样,你若是弱,便逃脱不了被人利用,被人欺负的命运,唯有强大,才可以保住身边人的平安。
门悄悄推开了,素芷和白兰缓步走了进来,将正在燃烧的残烛熄灭。
“主子,小公子怎么样了?郎中请来了,让他进来为小公子瞧瞧病吧。”白兰走到瑟瑟身畔,轻声说道。
瑟瑟温柔地为澈儿盖了盖身上的薄被,抬指将覆在澈儿额前的一缕发丝拢起,露出了澈儿苍白的小脸。看着澈儿紧皱的眉头,她伸指在澈儿眉间轻轻揉着。
澈儿是不能轻易受伤的,因为他本来就体弱,兼有无法控制的寒毒。一旦受伤引发了寒毒的频繁发作,她真的怕失去澈儿。瑟瑟不敢再想下去,冷声道:“让郎中进来瞧瞧吧!”
“是!”白兰躬身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领进来一个老郎中,他为澈儿诊了诊脉,又看了看澈儿的伤口,轻轻叹息了一声:“小孩子既然身有寒毒,怎么还让他受伤?你们这些做爹娘的,究竟是怎么保护孩子的!”那老郎中语带责备地说道,他大约是把瑟瑟当做了澈儿的爹,把素芷或者白兰当做澈儿的娘亲了。
“李郎中,您老啊,别生气。赶快给孩子瞧瞧,脱离危险了没有?”白兰抱怨道。
瑟瑟听了郎中的话却觉得头脑一昏,只觉得眼前白花花的,全身好似被当众浇了一盆凉水。昨夜,璿王府的严御医也说了,虽没伤到要害,但是因为身有寒毒,所以还是很危险的。
老郎中道:“伤口所敷的伤药,是上好的金创药,所以,如若近几日寒毒不发作,应该是无碍的。”
瑟瑟心中顿时一滞,澈儿的寒毒似乎近几日就要发作了,她急急问道:“郎中,请问您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不让寒毒在近几日发作?”
老郎中叹息一声:“老朽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白兰是一个急性子,闻言,上前一把抓住郎中的衣襟,冷声道:“李郎中,人都说绯城你的医术最高,怎连这小小的寒毒也治不了?”
老郎中被白兰身上的香气熏得迷迷糊糊,他惶惶地说道:“姑娘,请放开老朽,要论医术高明,老朽怎比得上宫里的御医,又怎及得上江湖上的狂医。你们不如去请……”
“哼,要是请得到御医和狂医,还用得着请你吗?”白兰气恨地一把将老御医甩开。
瑟瑟从衣襟中掏出从璿王府盗来的药丸,递到了老郎中面前,道:“据说这是医治寒毒的药丸,请您老瞧瞧,要如何服用?是否能让寒毒近几日不发作。”
老郎中伸手接过药丸,仔细瞧了瞧,又闻了闻气味,双眸一亮,“不错,这果然是医治寒毒的解药,只因药物中的几味药草只有海外才有,所以,老朽还以为中原没有这样的药。既然你们有这个药丸,孩子的病就无碍了。把这个药每日一丸,接连服用五日,服药期间,药物会抑制寒毒的毒性,寒毒是不会发作的。服用五日后,再用内功将体内寒毒逼出来。不过,令公子身上的寒毒极深,逼一次是不够的,至少需要逼毒三次,即需要这样的药丸十五粒。”
瑟瑟闻言,心中一片悲凉。
十五粒药丸!
昨夜在璿王府,她盗药之时,那瓷瓶中有十粒药,伊良说他已经用过了五粒。这么说,伊良也是需要十五粒药丸的。她从中取走了五粒药,现在她手中有五粒药,伊冷雪手中有五粒药。对于两个孩子而言,药都不够用了。
伊良那边,自然犯不着她去担心,夜无烟总会想办法的。可是,她的澈儿,该怎么办?只有五粒,到哪里再去寻找十粒药丸去?难道说,真的要她去求夜无烟?可是,想起昨夜他利用了澈儿,瑟瑟心中便一片寒凉。
老郎中瞧完了病,背上药囊去了。
瑟瑟点开澈儿的睡穴,喂了他一粒药丸,看着澈儿即便点开了睡穴,依旧陷入了昏迷之中。瑟瑟心中一片抽痛。她换了一身衣衫,重新易了容,嘱咐素芷道:“好生照看着小公子,我出去一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