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秀珠，是你回来了？”

董启成歪过脸来，眼睛被明亮的光线刺得有些睁不开，把她错认成了她妈妈——董秀珠。

“我不是秀珠，您再看看，我是明珠。”

董启成没有说话，在黄叔的搀扶下，靠床坐起身来，闭眼歇了一会儿，才恢复了片刻清明。

“是明薇啊，你怎么回来了？念深让你回来的？”

他唤她原来的名字，语气里似乎还有一丝不悦。

顾明珠心下微凉，忽然觉得这趟探病之旅腻味极了，反正人也见到了，不算白来，便随口应道：“是的。您身体看着挺好的，我也放心了，工作还挺忙，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我先走了。”

一面正经跟黄叔说道：“我自己出去就行了，黄叔你留在屋里照顾吧。”

说着转身就要走。

董启成气得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呵斥道：“你这是还要去哪儿？一离家出走就是七八年，回来就为着气我？你是觉着我死得还不够快？”

顾明珠本来不想跟个将死之人计较，但听到这几句，还是忍不住回转过身来。

“您不高兴看见我，我留下来干什么呢？当年我没来伦敦找过您？是谁明知道我讨厌那一家子，还偏偏拿话激我？我离家出走，姓顾的把我名下所有的卡都给冻结了，您真就一点都没听说？真的就找不着我？还有我母亲，一尸两命，死得这么冤屈，这些年，您有管

过吗？”

“您当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董启成忽然脸色大变，整张脸变得煞白：“你都知道些什么？”

只可惜顾明珠正说到情绪激动处，没留意到他的脸色变化。

“您不喜欢我母亲，也不喜欢我，您只喜欢小舅舅。”

听顾明珠这么说，董启成脸上不见怒色，反而莫名松了口气的样子。

“秀珠是她自己没本事，管不住老公。孩子都那么大了还闹个不停，谁家姑娘不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就她特别折腾，闹得两家日子都不安生？闹到最后，命也没了，我的金孙也没了……是我对不起亲家啊，没把女儿给教好……”

“你小舅舅将来是要接管公司的，我不能看着他犯错……不能犯错啊！咳咳咳……”

黄叔连忙止住他：“老爷快别说了，该歇歇了。”

一边冲顾明珠说道：“小小姐，医生说了老爷需要静养，情绪不能太激动，您就看在他已经这个岁数的份上，别再跟长辈怄气了。当年谁也没料到你会自己跑出去，本来老爷是准备接您回来的，但后来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再后来您拍的那些电视剧和广告，老爷看着生气，才吩咐家里都不准管你，等你自己知道错了肯回头，董家才准认您。”

“他是觉着我自食其力，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给他丢人了是吧？”原来这就是这么多年董家对她放任不管的原因

，顾明珠觉得好笑极了，“董家往上数三辈，还不就是个补鞋的？”

黄叔无力地张了张嘴，想要再解释些什么，最终还是满心顾忌地忍住了。

他摇摇头，祖孙两代这个死结注定是打不开了。

没再试图强留她，黄叔说道：“小小姐，大小姐的房间里还有些东西您看您要不要带走？一会儿我让小胡送你出去吧，您是要去火车站，还是机场？”

顾明珠点了点头，选了机场。

临出门的时候黄叔递给她一个黄木盒子，里头都是她母亲留在老宅的一些小玩意，有穿着手工缝制斗篷的小玩偶、水晶发夹、缺了个角的珍珠扣、写了字但是没寄出的明信片之类的不值钱的东西，却满载了她母亲的整个少女时代。

“黄叔，姜伯，我走了，你们保重。”

顾明珠认真道了谢，挥手跟站在老宅门前的人告别，也顺便作别了一段过往。

她预想过很多次，再见董启成的时候他会作何解释，但没想到答案就是这么简单，他就是嫌弃她和她母亲一样，丢了董家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