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男人狠狠抽了一口香烟，喷出的雾在空中逐渐扭曲，他咧嘴咯咯笑出声：“他们狗咬狗，斗起来，我们小的才有肉吃啊。”
厕所隔间忽然传来一声浅浅的嗤笑。
原本抽着烟的男人瞬间僵硬在原地，背后蔓延上了凉意，手一松，香烟径直掉了下来，火星溅起，明明灭灭的，烟灰散落一地。
——
D区项目部是最后进小黑屋的。
白泠泠是刚刚转正的员工，被分到参与D区项目没多久，对这次的项目熟悉程度很一般。而且这原本就是她第一次参加例会，现在副部长竟然派她直接和大老板谈总报告。她是真的没底气。
她拿着报告书在会议室门口，小声和副部长梁东哀求：“梁部长，我真的不行，还是您来吧。”
中年领导长着一张敦厚的圆脸，尽管皱着眉，但还是柔声宽慰她：“别紧张，大家都是这么历练过来的，别让谈总等着。”
说完，梁东抬手就敲了敲会议室的门，带着其他人先进去坐好。
白泠泠见状，更不敢耽搁，双腿发软地站在台上，看着中间的摄像头。
谈岁看着穿着天蓝色裙子的小姑娘颤悠地站在台上，双手抖得打开文件都费劲。
谈岁缓缓开口：“别紧张，深呼吸放松。”
清冷的嗓音，落入耳朵里有淡淡的温柔。
白泠泠听话地照做，稍微恢复了状态后，她朝镜头方向鞠了一个躬，然后捧着报告开始发言。
说话还是有些磕磕绊绊的，谈岁听得有些吃力。冗长枯燥的报告，他今天已经快听了一上午。他看了一眼屏幕里的女生，出声道：“数据不对。”
白泠泠连忙抱歉回头检查，“我念错数字了。”
谈岁淡淡嗯了一声，突然开始发问。
“项目结合最近土地开发市场的哪些动态？”
“收集资料时采取的哪些样本？”
“回报率估算得是否过于保守？”
……
面对谈岁抛出的一个又一个问题，白泠泠被问得哑口无言，她紧咬嘴唇，满头大汗地翻着报告。
同一项目组的人都是心急如焚，他们完全不敢吭声。
许秘书皱了皱眉，正想开口说话时，看到手机亮起的消息，没再说话，将信息整理好发了过去。
气氛诡异得安静下来，狭小的屋子里只有翻动纸张的唰唰声，坐着的人心惊胆战地生怕谈岁爆发。
就在这时，台下忽然站起来一个男人，准确无误地回答着谈岁提出的所有问题。
项目组的人都松了口气，暗自钦佩副部长的救场行为。
梁东有条不紊地回答完后，胸有成竹地准备上到台前替换白泠泠继续进行报告，“抱歉谈总，她刚接触这个项目没多久……”
谈岁嗤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解释，“刚接触这个项目没多久，你不也放心她上台汇报了。”
梁东完全没预料到事情发展会是这种走势，他骨碌碌地转动着眼珠，讪讪地开口：“总是要给新人开口的机会。”
谈岁点头：“既然舍得机会让她开口，想必梁部长就做好了共同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梁东嗫嚅着唇，说不出话来。
白泠泠觉得自己特别丢脸，现在的她沮丧且崩溃，满脑袋都是她完了，绝望地看着摄像头，紧紧攥着手里的文件，面对着台下带有嘲弄的目光，她怯弱着，但又不甘心这样下台。
谈岁看了一眼许秘书为他掉出来的个人工作情况表后，“白泠泠继续完成你的汇报。”
谈岁没让她下台，是不想给她留下阴影，不想让她以后上台都想起这次失败的报告，迈不过心里这道坎。
谈岁的话，让白泠泠如获新生，就像是午后问斩时，电视剧里的那声“刀下留人”。
她将眼里的泪花憋回去，她鼓足勇气，不再是死气沉沉地照着文件念，反正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她回想着她贪黑熬夜为了赶上进度，笨拙翻阅资料后，补充上的知识点。
她不甘心失败，她没有偷懒懈怠，只是太慢热了又特别容易紧张。报告弄砸了的后果不过就是丢了这份努力已久的工作。可一旦她这次退却了，从台上灰溜溜地下去后，恐怕以后很难再敢上台。
思路逐渐清晰，白泠泠从近乎哽咽的开口，到愈发沉静流畅地发言，甚至还找到了手里报告书的纰漏问题。最终她有条不紊地完成了她的汇报后，满室安静。
唯有谈岁轻笑出声：“很好，记住这种感觉。”
白泠泠忍下去的泪花又翻涌上来，她明白谈岁的良苦用心，鞠躬道谢：“谢谢谈总给我这次机会。”
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运会有同样的机会。
谈岁面沉如水：“你们走吧，梁东留下。”
梁东呆愣愣地坐在台下，身上全是汗，脸都发白了，身体禁不住颤抖。
谈岁：“你是副部长。”
梁东：“是。”
谈岁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痕迹过重了，梁部长。”
梁东瑟缩地低下了头，这次他赌输了。
谈岁嗤笑：“嗯？敢在我面前耍这种小聪明，小把戏。”
往常周一召开这种大型例会时，都是由各部门的部长直接面对谈岁发言，接受他阎王的狂轰滥炸。恰巧这次他们的部长出差了，这个机会便轮到了梁东的头上。
偏又不巧的是谈岁突然改变了会议的规模，梁东觉得心里不踏实，他猜不透谈岁今日的举动是为何，内心觉得这种直面他的机会是福是祸都未可知。
表现好必然会得到青睐，可表现不好虽不能带来直接损失，但他已经在副部长这个位置上停留得太久了。
他坚信人都是需要陪衬的。就像他往日陪衬部长那样，而他这一次也为自己找来了陪衬。
于是，梁东耍了个心机，他明明准备好了这次报告，却临时派白泠泠上台，就是笃定小姑娘初来乍到会因为过度紧张，汇报出现问题，她根本经不起谈岁的疯狂追问。
谁能在那种情形下不会被问懵，而他正巧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冷静思考快速反应后，从台下站出来。
这样做会有许多好处，既会给老板留下他对工作认真负责的好印象，又能展现他愿意扶持新人的领导形象，还能体现他勇敢上台力挽狂澜的风格气度。
谈岁笑着夸奖：“小剧本写得不错，时间这么短的情况下，有劳你即兴创作了一番。”
心理活动完全被看穿，梁东羞愧得垂下头，无法再为自己辩解一句。
谈岁斜靠在轮椅上，懒懒地开口：“你这是吃定我注重效率没耐心的性格，提前预判了我的行为，笃定我会按着你的剧本走，对吗？”
“可惜了啊。”
梁东起身：“对不起，谈总，我错了。”
梁东虽然滑头，但在竞争压力大的公司内部，能久居副部长，他自身也是有实力的。只不过，集团是不以工作年限评判晋升资格的，一律以综合业绩能力。随着一茬又一茬出类拔萃的年轻人涌入公司。他却始终碰不到部长的位置。
谈岁冷笑：“你既然这么渴求一个表现的机会，项目还交给你负责，你敢接吗。我倒想看看，你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个压力，你有独挡一面的本事吗？”
梁东面如死灰，踉跄地走出了会议厅。不敢再回头看一眼，他知道自己在公司的日子已经到头了。
——
结束网络会议的谈岁，陷入了沉思，他想知道下属精心为阎王设下的局，他到底会理睬吗，会戳破吗。
许许多多的人都对谈阎王满怀戒备和敌意，却又不得不在他眼皮底下卑躬屈膝。
大佬到底不是好当的。
人心向来如此复杂难测。这种无休止的拉扯与试探让他觉得心累。
此时此刻，谈岁特别想念他单纯可爱的小娇妻。
想见他，想揉他的脑袋，想趴在他的颈窝里狠狠地吸一口元气，想和他一起在清澈的小溪里戏水，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