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白娘娘

再说个树的事儿

在我们营子前，有片三四亩左右的空地。地界开阔，通风又好，所以在生产队那会，这里被社员们压成了场院。每年入秋，这里便谷垛成山，黄豆成铺，还有砍下来的高粱穗子，东一捆西一堆的，摆满整个场院。我们就经常在这里捉迷藏，胡作非为。可不管我们怎么调皮捣蛋，就有一样，从来不敢动场院西边的那棵老榆树。因为老人讲，那棵不知道什么年月种下的老榆树，已经成精了，而且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神乎其神的。起初，这事是从离我们这里七八十里远，一个叫马莲道的村子传回来的。

马莲道村不大，满打满算的加起来起来，也就那么十几户人家。 解放初期，村里有户姓江的人家，男人过世的早，只留下个儿子，带着个瞎眼老娘熬日子。那年月家家户户过的都穷，这娘俩好不容易有点进项，不是两张嘴吃饭，就是老太太吃药，就这样，把儿子拖到三十大几，也没娶上房媳妇儿。而且更糟糕的是，自打前几天她儿子进山回来，莫名其妙的头痛起来，看了先生，也吃了好几副汤药，也不见好。再有就是，他这个头疼病邪乎，不疼的时候好人一个，一旦疼起来，那么大个小伙子，满地打滚的学牛叫。

他老娘倒是眼瞎心亮，见儿子的病总不见好，于是趁着儿子睡着后，摸着道来到隔壁邻居家里。跟邻居说他三叔啊，你侄儿这个头疼病总也不好，你说该不会是犯了啥邪病吧。要不然，你帮老嫂子跑趟腿儿，去哈里哈找老赵家的人来给他看看？

老太太说的哈里哈老赵家，离我家不远，要论起来呢，还是本家的一个叔叔。因为有条腿走路不地道，所以人都喊他瘸老赵。听我爹讲，瘸老赵三十岁以前还是个酒蒙子。这么说吧，洋钉子蘸盐面，他也能喝二两。而且一旦喝起酒来，天塌当被盖，地陷下去还省了棺材板钱。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地，愣是学会 了下神、看香那一套能耐，而且名气还挺大，方圆百里没有不知道他的。

人的名，树的影，邻居自然听说过瘸老赵这个人，只是从来没有见过。现如今孤儿寡母的求到门上，这人倒也仗义，没说二话，撂下手里的活计，奔哈里哈就去了。不过在路过镇上大集的时候，这人心里头多了点算计。

他算计啥呢？你说求人办事，总不能空着手吧。可该买点啥？太贵的肯定买不起，况且回去后，老太太能不能还钱给他还不一定呢。便宜的吧，又怕人家看不上，俩大白眼再给自己翻出来。可真是光屁股推磨，转圈丢人了。就这样，他在集市上足足打了两个转转，最后才在一个熟人的调料铺子上借个空瓶子，打了一斤高粱烧，又买了一纸匣点心，找根麻绳捆好，提在手里悠悠荡荡的，继续奔哈里哈去了。

不知道诸位听没听过这样的一句话，说庄稼佬真叫怪，越贵越不卖。其实说到底，怨不得老百姓这样算计。因为都是苦日子过来的，知道东西金贵。再说老太太这个邻居呢，拎着这些东西越走越觉得不是滋味。因为光听别人传瘸老赵神乎，但到底有没有真本事，他也没亲眼见过。别再提着猪头，拜错了庙门。就这样一路想着，眼瞅着来到了哈里哈村口。马路下面有片棒子地，别人家的棒子苗都是稀稀拉拉的又黄又小，唯独这片地里，又肥又壮，墨绿色叶子都冒油。于是他心里一合计，干脆吧，就把那纸匣的点心，在棒子地里找个地方藏了下来，拎着那一瓶酒，径直进了村子。

也是赶巧，瘸老赵今天正好在家，听他邻居说明来意之后，白眼珠子都快翻到眼眶子外面了，嘴巴撇到耳根子后哼了一声，说道，大兄弟，我这么跟你讲啊，今天，你多亏是把那些点心放棒子地里了，你要敢把这瓶酒藏起来，老子贵贱都不伺候你。行了，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到。不过你得快点，晚一晚的话，那盒点心就让猪拱了。

他邻居万万没想到，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被人一眼从头看到脚后跟，当时给他臊的，恨不得找个耗子窟窿钻进去，可又心疼那匣子点心，赶紧跟瘸老赵打了个招呼，脚没站就往回跑。还没到村口，就看见一个放猪的，赶着一头老母只，带着几个猪嘎嘎，马上就要下棒子地了。这家伙跑过去，抱起那纸匣子点心，心想这瘸老赵，真他娘的神了。

听过为这个事儿，那个放猪的有好长一阵子，总赶着猪去棒子地里逛游，想着没准还能捡点东西啥的。说起来，也是个财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