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前朝吕知府
“对了,你和那吕秀才,到底有什么故事啊?”朱淑湘忽然想到他之前戛然而止的“前尘往事”。
朱先生见她忽然问起这个,想来心里也就接受了给燕小六当私教,心中大悦,便也有心说出这段陈年往事。
“呵呵,我与他倒没什么交情,而是与他的祖父,吕知府。”
朱先生笑叹道:“之前我跟你说,那一年的状元是魏公公的人,早就内定好了的,所以真以学识论,当年的状元郎,其实应该是第二名的榜眼。”
而朱淑湘也猜到了:“当年的榜眼,便是这吕秀才的祖父?”
“不错!他与我是同乡,同窗,同年中举,最后也就成了同僚。”朱先生陷入回忆之中,“他实在是我这数十年人生中,所见到的最为惊才绝艳者,他家境极其贫苦,却依旧坚守祖产,一心向学。”
朱淑湘有些不服气:“最为惊才绝艳?我难道还不及他?”
听自己孙女在赌气,朱先生却是一笑:“我这可不是在吹嘘旧友,当年在与你一般年纪时,我与他一天所谈论的,可不是凡俗的意气之争。”
“他自小就立志高远,要致君尧舜,澄清玉宇,虽然平素谦和大度,但只要言及朝政,必然怒斥宦官专政,宗室流毒之祸端。”
朱先生似乎又回到了那挥斥方遒的少年之时:“每与他谈论天下大事,必然惊叹其见识之广播,思虑之精微,即便是东林之人,也是拜服不已。”
“哦?他也加入过东林?”朱淑湘神情古怪道。
她自小就从朱先生嘴里听说东林党人如何空谈礼义,不务实际,所以成见颇深。
“他没有,这也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朱先生感叹道,“当年东林势大,天下遍布门生,说来惭愧,当年我刚考取功名,就凭着一腔热血,再加上谋求仕进,便想加入东林,他却劝说我不要被其言论蒙蔽。”
听到这里,朱淑湘也不禁有些佩服了,她如果不是从小被朱先生教导,自行根据东林人的言论来判断,可能还真看不到这么深。
“当时我不以为然,以为他过于谨慎了,加入之后,没过多久就得了御使的位子,但慢慢也发现了他们行径,比之阉党还要可恨,这时退出来时,却发现他已早不在人世了。”
说到这里,朱先生不禁怆然一叹,而朱淑湘也是一惊:“他去世了?怎么这样……”
“他与我一般都是乡野出身,除了一腔学识抱负,再无他物,他虽不愿攀附权贵,但学识天下闻名,第二年便外放当了这广阳的知府,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他在任虽然只一年,但这一年,他修建河堤,解决水患,兴建学校,推行教化,还打击了当地豪强,以至于直到现在,这一代都少有为非作歹的富户。”
朱淑湘也不禁心驰神往,感慨道:“当真是一方青天,不负圣恩,不悖民心,不愧于圣人教导啊!”
朱先生道:“是啊,他是当年少有的,真正在做实事的好官,辽东的战事,山东的匪患,东南的红毛鬼,到处都在闹事,却只有我们这关中之地一片稳固,这其中少不了吕知府以身作则的影响。”
朱淑湘也不禁可惜道,“真是天妒英才,若是能延寿些年,他之后入阁拜相,能为苍生建下多少福祉啊!”
朱先生道:“听闻噩耗之后,我便也无心仕途,只觉得自己这些年在朝堂中所作所为,竟不及他为官一年功绩之万一,这阴谋算计,应酬唱和,还不如回乡里教孩童们几卷书来得实在。”
朱淑湘听了这句,她可不想淡了考取功名之心,连忙反驳道:“这话却也不妥,正所谓‘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当年你们是适逢先帝昏聩,纵容宦官干政,现在情况却又不同了!”
“昏聩?他可是圣明得紧呢。”朱先生喃喃自语,却又展容笑道,“不错,病树前头万木春,现在又是你们的时代了。”
随即又是一叹:“只可惜吕文镜一世英名,哪里知道自己孙儿竟然变卖了祖产,自甘堕落当起了小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