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唯一的囚徒
太阳底下少有新鲜事,虽然时代、选择和机遇的不同,会让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是如果将视角落到某个单一的事件上,往往会发现惊人的重复性,不仅仅是次数上的重复,而是历史上的重复,数千年里,每时每刻,都在重蹈覆辙,重复着曾经发生的事情。
如果要对这样的结果进行归因的话,或许是因为这数千年来,人的需求和欲望并没有发生什么本质性的变化。相同的欲望和追求,驱使着他们走向了同样的道路,踏入了同一条河流,然后被河水裹挟着,进入了同一片深渊。
有一句古话叫做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与其说是穷人更聪明,更理智,不如说是贫穷让他们更早明白了自己真正需求的东西是什么。物质上的不满足会促进欲望的产生,而欲望会催生动力,进而产生“来自乡下的土猪,也要立志去拱大城市的白菜”的愿望。(注释一)
这种想法其实无所谓对错,而且的确在前期能够促使穷人家的孩子产生奋斗的动力。
呼岚就是其中之一,南华镇很穷,他家更穷,从很小开始他就立下了要改变自己人生的目标。他也确实照着这个目标前进了,在小镇的师资力量极为有限的情况下,他依旧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刻苦,考上了一所知名的大学。
如果故事到这里结束,这就仅仅只是一个有些俗套的励志故事而已,但是人生并不会像电影一样,定格在某个情节的高潮、个人的高光里面,时间会冷酷地一直推进下去。
呼岚的高光剧情过去了,用流行一点的话来说,就是接下来的他就已经不适合这个版本了。他曾经在南华镇里引以为傲的分数,在大学里属实激不起一点水花,毕竟大家都是经过了同样的考试才来到了这里。
同学之间互相比较的东西,也变成了“出国经历”、“钢琴级数”、“竞赛奖项”、“掌握的语言门数”,以及更加直接的,“家庭条件”和“钱”。
呼岚就像是刚刚得到脚的小美人鱼一样,闯入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全新的,是不曾拥有而难以理解的。
这或许让呼岚感觉到了不适,但是却也不是无法接受,毕竟他只是一个人,而不是神明,不可能全知全能,有他不知道的东西存在,很正常。
而真正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是,他突然发现,有些东西,他没有办法通过个人的努力得到,有些距离,他没有办法通过自身的努力去跨越。比如人脉,比如阶级。
社团活动,他为了借到一套带调音台的音响设备,跑遍了学校每一个学院的团支部,找过了每一个有这些东西的社团负责人,苦苦和每一个人陈词、拜托、恳求,最终也只能失望地空手而归时。
别人一个电话,就能够拉回来全套舞台设备,甚至还有专门调音师来盯场,提供最完美的服务。
呼岚的世界观崩塌了。崩坏的原因就像是一句话里面所描述的那样:
“童话故事不会告诉孩子龙的存在,因为孩子已经知道了龙的存在。童话故事告诉孩子,龙是可以杀死的。”
呼岚从小就知道世界的参差,也知道人与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他以为自己早已经理解了世界的运行原理,早就已经成熟了,直到这一天他才明白,原来曾经的自己一直生活在童话里面。
有些差距是努力所解决不了的,兔子全力奔跑或许可以让你超过其他兔子,甚至超过一些偷懒的羚羊,但是兔子再努力,也很难超过羚羊,何况羚羊里也有全力奔跑的。
羚羊前面还有猎豹,全力奔跑的猎豹,老鹰,全力飞翔的老鹰,甚至老鹰头顶还有飞机,那兔子全力奔跑又有什么意义呢?
将自己前二十年的人生全盘否定掉的呼岚,就这样陷入了迷茫之中,而人一旦失去了努力的方向,就会很容易走上歧途。
如果我能坐上飞机,是不是就不需要再奔跑了,能够轻松地超过前面的羚羊、猎豹和老鹰?
然后呼岚就结识了齐子平,他甚至都记不清楚两人是怎么相识的,毕竟从家世和圈子来看,他们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一些校园活动和几节公共课之后,两人好像就成了好朋友。
毕竟齐子平性格开朗,爱好众多,为人仗义,出手大方,呼岚实在是想不到自己不和他成为朋友的理由。
又是什么时候,齐子平开始提到姐姐的呢?呼岚同样想不起来,自己有跟他说过自己的姐姐吗?或许是某次闲聊里面提到过。
“我父母做生意嘛,从小天南海北的飞,很少有时候陪在我身边,所以我其实从小就想要个亲人,姐姐好啊,我也想要有个姐姐呢。”
“说出来不怕你笑,其实我还有点恋母情节,喜欢我大的女人,毕竟很会照顾人嘛。都说了不准笑,你小子还笑是吧!!”
“你姐姐看起来挺漂亮的嘛~怎么你就这么拉了,基因变异了?还是你是捡来的?”
“我爸妈从小都不怎么照顾我嘛,所以我这个人亲情观念其实很重的,不是我吹牛,我对我的亲人都是掏心窝子的好。我有的,我都能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