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守夜
巩乃斯草原北面的山林,风景十分优美,尤其当我们走到山林附近登高一望时,能够看到远处的草甸泼洒着锦缎似的绿底银边,而草甸的更远处则是苍翠的云杉带,银色的河流衣袂飘带似的流淌而过。湛蓝的苍穹拥抱着美妙的草场,变成蓝绿辉映的音符,仿佛一首宏大的交响乐。
但是当我们走了两天一夜,攀上雪线之后,周围的环境就好像演戏的幕布被忽然撤去一样,一下子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充满绿色的草甸不见了,远处的群山已经到了我们的脚下,白雪从鞋底一直覆盖到视线的远方,最终融化成雪天一色的灰白。陈黎教授拿了一个海拔仪,我们能够清楚的看到地势已经升到了2300多米,四周吹来的风已经裹上了冬日的寒气,就像冷刀子一样往我们的皮肤里面割。
这还不是最惨的事情,最惨的事情是我开始出现了高原反应。我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食欲减退,呼吸困难,手背开始生起了冻疮,肩背和脖子后面十分疼痛,几乎让我无法运动,而且体温也开始急剧升高。
医者难自医,面对这样来势汹汹的高原反应,我几乎手足无措,能给自己磨了一些药粉,就着水喝下去,期待在接下来的三到五天之内症状能够有所缓解。
后来我几乎难受的连马都骑不住了,不过我们也即将到达马匹所能到达的极限地区,可能再越过两个小山岗,我们就要把马匹放开,自己背着东西前进。
那几天的路程实在是太过难捱,每天不是趴在马背上让林铮拽着马缰带着我走,就是让季贺单手托着我的肩膀努力行走。最多的则是和尹亭骑在同一匹马上,让他拎鸡仔似的护着我,搞得我一度非常尴尬。
不过尹亭倒是没说什么。自从上了雪山以后,他就开始变得沉默,平日里能一句话也不说,就算偶尔听到他说话,声音也是带着一丝嘶哑,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出现了状况。
这一天夜晚轮到我守夜,尹亭看我身体状况不好,居然第一次发了善心,问我要不要他替我来守夜。我那时情况其实在一些运动之后已经好了许多,就像前几天那样,几乎站不起来,走路都要呕吐了。所以我婉拒了他的好意,只不过并没能婉拒他的决心。
后来尹亭还是在生起火堆之后和我面对面的坐在一起,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背包,减少了一些用不到的装备,在塑料袋里打包,准备明天分给体力十分充沛的季贺替我背着。
尹亭用一根小木棒拨弄着火堆,控制着它的燃烧程度。等我收拾完手头的东西,忽然看见他抱着膝盖凝视着火堆发呆。火舌的橙色光芒舔舐着他的脸颊,那一瞬间我居然生出了一个错觉,觉得我面前坐着的其实并不是一个大家族出来的、身手非凡的少年,而是一个神情十分落寞的、离家久远的少女。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后面的联想就开始生根发芽。我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并不像我一开始对他的看法那样简单粗暴,而且很多时候他其实颇为细腻,无论是说话做事也好,和我认识的每个人都不太一样。
而现下正好长夜漫漫,我可以与他谈谈心。我在心里把几句话挨个儿过了一遍,最后挑了一句可能还不至于引起他生气的先开口:“尹亭,我今年二十四,你今年多大了?”
尹亭对我的搭讪一副意料之中的反应,他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仍是对着火堆发呆:“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