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2月下旬,傍晚，玛利亚·科克兰家里。
“莉莉丝，你真的要走吗？”我看着正在为今晚聚会兼自己的欢送会烤饼干的莉莉丝。
之前莉莉丝一直在身边不觉得,但现在间隔了一段时间再看就觉得这孩子变化太大了。
穿着带皮扣的米色上衣和束进靴子的长裤，腰上系着带剑扣的皮带,即使没有装备上盔甲,也是一看就知道是冒险者的装扮。
即使还是朴素的打扮，却与之前穿着连衣裙的小女孩形象大不相同。从脸上的神情到站立、走路的姿态,都在隐隐透露出一股<锋芒>的气质。
与之前在学院时相比变得有活力是很好啦，走路也大大方方、昂首挺胸是好的改变,但是变成现在这样子是我没有想到的。
听到我的话,莉莉丝粉水晶般的眼睛弯了弯，“是呀,要是再不出发,可就赶不上成为玛利亚老师校友的机会了。”
莉莉丝离开拉琪雅前往的目的地是我的母校——【普莱提伯黎】，被誉为世界第一的高等学府。
“你不是已经转职成魔药师了吗？”
莉莉丝拿着饼干模具一边认真倒模，一边跟我说：“所以我这不是去求学进修了嘛。”
“那你那位师傅呢？她不教你了？”
“师傅说‘知识就是要自己去争取得来的才深刻’呢，而且她自己好像之后跟朋友约好了要去哪里的样子，我就不跟着她跑来跑去啦。”
“……那你拜师还有什么用？”
“哈哈哈很有用啦,等我在普莱提伯黎那边学完之后，会继续跟师傅精进学识的。我现在还处于打基础的阶段,去学校接受系统性的教育对我会更好，这是我自己的判断和要求。”
“看来你自己都规划好了呢。”我抱肩坐在沙发上，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福利院出身的莉莉丝更是非常独立，但是对于明明作为长者却没能被依赖这一点，还是有点难以释怀。
目光看到莉莉丝放在沙发脚旁边的剑鞘,“莉莉丝，你未来真的只是想当一名【魔药师】吗？”
走到客厅的莉莉丝也看到我的目光，“越是珍贵的素材就越是难得，好不容易学到的配方要是因为拿不到素材而无法实现，不是会抓心挠肺嘛，所以自己去取得的力量也是必要的。”
“委托冒险者不就行了吗？”
莉莉丝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无奈苦笑地摸额头，“冒险者们对于素材的粗暴态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要是超稀有素材被他们糟蹋，我会从‘抓心挠肺’变成‘心肌梗塞’的。”
这一点每天都能听到冒险者公会处理素材委托的前台人员抱怨。
“但是就像你说的‘越稀有的素材越难得’，高级的素材不光生长的地方偏僻，甚至会有看守的高级魔兽，不是会很危险吗？”
莉莉丝抬起她瘦削得我一只手就能圈住的手臂，做了个展示肱二头肌的动作，“哼哼，别小看我哦，师傅说过几年我也能屠龙啦~”
“……”很想说这是哄你的骗子话，但是莉莉丝的师傅还真有能够秒杀成年巨龙的实力。虽然当时我不在现场，但从回来的冒险者兴奋地口口相传和斯威特公会长苦着脸的陈述来看，还真是夸张一样的现实。
那个从我这里骗走莉莉丝的女人竟然是这种程度的超级强者，然后莉莉丝竟然被这种人物看上了收为弟子，我真是喝醉了都想不到。
“屠龙啊……”拥有这种程度的实力者都是能够让一国之王以礼相待并且载入史书的人物了，就连A级冒险者都不敢说过几年自己就能屠龙，这孩子或者说这孩子的师傅还真敢说。
不过莉莉丝这孩子简直就是意外的集合体，<屠龙的意外>说不定意外地会实现？
“那么我就是屠龙英雄曾经的老师啦，你先给我签几个名怎么样？”
我看着这时就不好意思挠头的粉发小女孩，去年那个筋疲力尽求生的小女孩影子已经渐渐淡去，未来成为领军人物的影子隐隐约约。
想起斯威特公会长说过莉莉丝会成为{制定规则的人}的话，感觉这孩子未来要走到她无法触及的，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这就是孩子长大后远行的感觉吗，还真是有点寂寞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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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杯~！”四只玻璃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喝了一口自己带来一直珍藏着不舍得喝的葡萄酒，嗯~这个甘醇的味道啊，不枉我等了这么多年。
“谢谢。”旁边的莉莉丝·桃乐斯适时给每个人都添上酒。
我看着这个由我一手从乡村带过来的小女孩，“桃乐斯真的是变了很多啊。”
粉发粉眼睛的小女孩开心笑了，“刚刚西格莉德老师也是这么说的。”
我想只要是从去年认识这孩子的人看到现在的她都会大吃一惊吧，当初那个瑟缩、瘦弱、贫苦的女孩子现在充满自信地闪闪发光。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几乎什么都没有做到，甚至还让她命悬一线。
【“霍华兹啊，你的梦想在这个国家是无法实现的。”】
忘年交的冒险者公会会长曾经在一次喝酒中这么对我说。
<只要有才能，无论身份贵贱都应该得到教育和培养>是我的梦想。但活到不惑之年，我也清楚大概终此一生都无法实现。
年轻时、刚入职时的冲劲已经在与王族、贵族等等各方势力打压和周旋中消耗的所剩无几了。即使坚持不舍弃这个梦想，我也不过是抱着一颗不会开花的种子进棺材的老人罢了。
然而随着逐渐走近寿命之限，每一天都感到自己在老去、离死亡更近一步的时候，心里那股遗憾变得焦躁起来了。【抱憾终身】这个词每天都变得更重地压在我胸膛上，有时甚至彻夜难眠。
已经退休的友人跟我说到处走走散心，或许可以缓解这种焦虑，我照做了。
然后在一个小乡镇中，我遇见了莉莉丝·桃乐斯。
甚至没到擦身而过的距离，相距至少10米，她就能让我随身携带的魔力天赋水晶球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
这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和最后一次机会。
一瞬间我就做出决定了，要是放过这等天赋之子，我在喝上冥河水之前都一定会每天呵责自己的。
于是我处于一己之私，独断专行地将这个小女孩安排进我任职的魔法学院中。
我希望这个孩子能够给学院带来一股清新的风气和一次改变，改变贵族学生对于平民学生的歧视和偏见。
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不讲理的期待被现实粉碎得一点不剩，当年的我和现在的我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来说是幼细的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
因为特例安排入学的事情，我受到了来自教师、教职员、王子带领的学生会以及贵族家长们的种种非议和呵责，这些施压让我变得比以前更加软弱。而这份懦弱差点就让这孩子在痛苦中死去了。
即使有了机会，但自己终归是不行，我是没有实现梦想的力量的。那时准备死心、放弃梦想的我去到医务室，准备郑重地低下头道歉。
没出息的我以为自己会被怨恨，结果获得的是感谢。
莉莉丝·桃乐斯说她十分感谢我给她一个能够获得改变命运力量的机会。这孩子不会知道她的话对我造成的震撼之大。
这是我到达这个<梦想>终点后希望能够收获到的<果实>。然而现在我分明就什么都没做，甚至什么都做错了，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获得这种感谢？
仓皇回到办公室的我惭愧地抹了两把泪，同时下定决心即使赌上我这份职业的生涯，我也要让这孩子顺利毕业。
然而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因为万圣节失控的骚乱，学院要暂时停课。正准备春天开始新学期的时候，加西亚王国解体了。
因为担心参加庆典会被严重讽刺，我以准备开学事务为由缺席了。所以当人在远方小镇的我收到接二连三的消息时，整个人都觉得不真实起来了。等我赶回城的时候，昔日的王都已经变成独立自治都市了。
加西亚王国魔法学院是以加西亚王国为支撑而建立的，学生生源、财务支出、运作制度等等一切都是建立在加西亚王国上面。现在王国解体了，学院将来要何去何从，我一时感到无所适从。
这时，在刚刚组建的拉琪雅城市议会中作为亲传弟子，代表屠龙英雄特邀出席的莉莉丝·桃乐斯发言了——
〖“我说把[旧王国魔法学院]打造成拉琪雅城市的特色和后盾，怎么样？”〗
〖“拉琪雅城市最重要的价值就在于它是王都、是一国的政治中心，现在没了这个优势将来肯定会没落的吧。甚至可能过两年就被其他国家染指吞并也说不定。”〗
桃乐斯扫了一眼沉默的众人，继续解释〖“所以对于现在的拉琪雅来说，比什么都要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吸引并留住军事性、武力型以及其他有权有势的人才。在这一点上，有什么比一所曾经全国首屈一指、教学设施完备、教学资源丰富的学校更具吸引力呢？”〗
〖“没有人不渴望力量，所有人都想变强，即使自己办不到，他绝对会想要自己的孩子变强。只要让这些人签下在学院毕业必须为拉琪雅服务几年的契约，几年的时间足够让这些人在城市里扎根，说不定还能结婚生子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