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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那一夜的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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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军打过来,韩军打过去,今天保我们吃饱穿暖,明天保我们过上好日子,这好日子没看见,我只看见种啥长啥的地荒了,村子变成了寡妇村,孩子听见枪响整晚整晚哭。我不管你是黄鼠狼,还是大救星,我高攀不上,我只图过个安生日子,别再让村里的老少遭罪,我们不要枪,要大米。”

大河村的老少不遗余力地帮助过人民军,人民军败退后韩军把能扛枪的男人都抓了兵役,不愿走的统统割掉下身的物件再活埋。金顺玉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几十个男人的物件挂在村头的树上,血淋淋一串。

陈子忠抽抽鼻子,目光在房间里乱窜:“真香,大嫂,你屋里有好酒。”

“我撵你呢,还想让我请你喝酒?”

“昨天你浇了我两桶凉水,得喝点,去去寒气。”

“狗鼻子,地窖里的东西也闻得到。”金顺玉在炕上摆上桌子,把窖藏五年的酒摆上:“酒管够,喝完滚蛋。”

琥珀色的坛子装满三斤半的酒,金顺玉含着笑轻轻摇晃坛子,丝丝的甘冽酒香似乎要胀破坛子,叮叮咚咚地勾人魂魄。‘嘣’地一声拔开裹着红布的塞子,氤氲的白色雾气在播散开来,破败的房间仿佛变成了仙境,只消嗅上一鼻子,人似乎就要醉死过去。

打仗前金顺玉酿酒,她男人打猎,日子还算滋润,枪一响,韩军抢粮食,抢钱,村民们填不饱肚子,哪有闲钱喝酒。

陈子忠咽口水,抽鼻子:“泡菜的香味真馋人,在东北那阵我最稀罕朝鲜泡菜,行,行,行,泡菜下酒最好。”

“你真是块当胡子的料。”

金顺玉盛满一盆泡菜,在酒桌前坐定,端起酒碗也不碰,啄了口,含在嘴里细细品,许久才见喉咙蠕动,酒成一条细线滋进肚里。陈子忠点着头,不用手,叼起酒猛仰头,酒便泼了进去。

粮食酿的酒甘冽如刀,泡菜嫩白鲜红,酸里带辣,几口便把陈子忠吃的红光溢面,唇齿流香。

有人喝酒浅酌,有人猛灌,唯独陈子忠是一个泼字,无论一杯酒还是一碗酒,他抓起来手腕看似不经意地那么一抖,整杯整碗便泼进口腔,喉咙不动胸不挺,仿佛嘴巴和喉管刹那间不存在了,酒便洋洋洒洒径直泼进去,仿佛是甘露降在旱到裂出沟壑的土地,消失的了无声息。更绝的是,旁人喝酒难免溅些酒在衣襟,脖颈上,似乎不这样做便不够豪爽,陈子忠泼酒却是滴滴计较,嘴巴之外干干爽爽,偶尔有一滴沾在嘴角也会用舌头一再舔上几舔。

没经过大酒阵的人见了这种虎豹气势早吓得面容失色,金顺玉不惊不惧,似乎早料到这样的汉子有这样的豪迈,仍是含了口酒,沉默不语。

熙珍乖巧,金顺玉的碗里的酒还能养鱼,她就给添得满满,上翘的嘴角似乎在说,你喝一碗,我娘也喝了一碗。陈子忠佯做不知,使劲往嘴里塞泡菜,粘稠的汁水雨点般溅落。

金顺玉喝几口,陈子忠泼几碗,金顺玉很快绷不住了,擦着嘴角问:“我这辈子最恨两种人,一种偷鸡摸狗,一种是扛枪的大兵,我男人的全家被日本鬼子杀了,他多活了几年,也被大兵杀了。你也是大兵,整天杀人,就不做噩梦?”

陈子忠吃菜吧嗒嘴,喝酒啧啧出响:“我扛枪,偷你的扁担,占全了。”

“我问你做不做噩梦?”

陈子忠往嘴里泼碗酒,咣地放到桌上:“咋不做,只要不累天天做,梦见死去的战友,梦见被日本鬼子杀的家里人。我家七口人,五口被杀,剩下我和可怜的瞎眼老娘。”

“你和那些大兵没啥不一样,该死。”

陈子忠抬起头,眼睛比没喝酒时更清澈:“不一样,太不一样啦。大嫂,你知道我为啥扛枪?以前我和你想的一样,安安生生过日子,外面咋折腾和咱没关系,还是我们连长说的对,覆巢之下岂存完卵,所以我扛枪,我要报仇,咱不懂大道理,就懂个血债血偿。”

金顺玉不吭气,一口口品酒。

陈子忠轻轻重重敲打泡菜盆:“大嫂,其实我也是来征兵的,你会武艺,有血性,你男人被杀了,你不想报仇?这样,你跟着我,包你连本带利杀个够。”

“我个妇道人家。”金顺玉低眉拍着熙珍:“还得把孩子拉扯大。”

“你不做噩梦?梦不见死去的男人?”

金顺玉忽然

翻脸拍桌子,酒坛跳起两指高:“我做啥梦和你没关系,喝完滚蛋!”

“滚不了,我没吃饱。”陈子忠一脸无赖相:“你在东北混过日子,该懂贫家富客的道理,饭不够酒找齐,酒不够饭找齐,你这待客之道,忒扣门。”

金顺玉笑着,琢磨怎么把这个赖汉撵走。大河村前后有两个村长被韩军的枪托砸碎了手脚,变成堆没用的肉球,村长的位子也就空了,村民但凡有个大事小情都要找金顺玉,一来她心细想的长远,二来村里的后生没谁敢在她面前跳脚。金顺玉全家在大河村定居那年,泼皮无赖馋她长得俊俏,时常拿话撩她,暗地里给他男人使坏,今天放走了钻了套子的猎物,明天用开水浇她家的庄稼,搞得家里鸡犬不宁。金顺玉的男人是个火爆性子,拎着猎枪要找人见红,金顺玉不依,说伤了人还得搬家。那晚金顺玉摆了三大桌,大河村和附近几个村子的无赖都成了座上客,她用一只酒碗喝倒了一片壮汉,为首的无赖钻进鸡窝,嘴里咕哝着一二三入洞房。

金顺玉察言观色,以陈子忠的酒量,她未必是对手,即便灌倒了,他要是酒后无德,对她动了手脚事情反而更糟,陈子忠的功夫她领教过。

“饿了?”金顺玉抿口酒,以酒遮脸。

陈子忠不说饿,只说泡菜好吃,再有三坛也吃得下。

金顺玉的目光刀似的向上一挑:“那好,我喝酒,你吃菜,喝一坛吃一坛,谁赢听谁的?”

金顺玉的提议可谓机关算尽,酒量大的人胃口未必大,酒在肚肠里转几个圈,一泡尿就舒坦了,饭菜不同,起码得盘踞个把时辰。武松喝得下下十八碗‘透瓶香’,未必吃得下十八盘熟牛肉,就是这个道理。金顺玉本是爽爽快快,不让须眉的女子,想起陈子忠昨天对她的一番戏弄,狠得牙痒,也就下了狠心。

“咋听?”

“咋听都行!”金顺玉黑葡萄似的眼睛忽闪忽闪,陈子忠齿间若是蹦出轻薄的字眼,她便把酒坛砸过去,杀杀他的威风。

酒阵也是阵,两军对垒最怕折了气势,陈子忠当年和压东洋对阵,喝一碗吼一嗓子,压东洋完全被他的气势压倒,人一寸寸矮下去,陈子忠反而越发抖擞,趁醉下山,顺手砍翻了两头黑熊。金顺玉见过太多的男人,经过太多的酒阵,男人放不下的无外乎酒色财气,陈子忠这样的男人爱酒更爱面子,可以不拘小节,但不能失了英雄的名头,若是犯了调戏妇女的禁忌,软了气势,酒阵必输。

陈子忠像是不解风情的呆头,自顾自地说:“给我们弟兄个安稳窝就成。”

话音未落陈子忠打个响亮的饱嗝,像是吃食堆到了嗓子眼。

眉梢的喜色稍纵即逝,金顺玉拎出三坛酒三坛泡菜,在炕桌前坐定,双手在半空中啪地拍个响:“来!”

金顺玉坐得正,嗓音亮,似乎擒服陈子忠是手拿把掐的事,陈子忠早没了刚才的气势,半躺在炕桌前,夹起块泡菜先要端详两眼,丢进嘴里挨个牙齿撞上一番才缓缓下咽,吃一口还要啧啧两声。

陈子忠是老游击,有经验,想在敌后站稳脚跟无非四条:发动群众,建党,建政,建立武装,在朝鲜建党政是人民军的事,游击队不缺武装,独缺良好的群众基础,最难也是这点,毕竟是异国他乡,讨不到老百姓的笑脸,很有可能会饿死在深山老林。金顺玉就显得尤为重要,必须把她收拾的服服帖帖,和游击队一条心。陈子忠不忍心跟这样爽快的女人耍滑,但这顿酒喝的是游击队几百条命。

战争年代的人脾气暴,好酒,每次庆功宴陈子忠都会遇到几个想出他洋相的刺头,常是用盅,用碗,再用盆。大腕载酒的男人不稀奇,酒量大的女人陈子忠也见识过。那年在东北,陈子忠陪同老资历的首长策反一个国民党少将师长,他有六房姨太太,专挑了六姨太陪酒。六姨太是个惯用软刀子杀人的狠角色,苗条的身材套件米色旗袍,高跟鞋哒哒哒在身后留下串脆响。六姨太笑逐颜开地向老首长逼酒,被陈子忠拦下,跟她一碗一咕咚喝了十几大碗,六姨太仍是面不改色,道个歉方便去了,少将师长话里有话地说,都说贵军英雄济济……话没落音,六姨太回来了,米色旗袍不翼而飞,白嫩嫩的肚皮上悬件红肚兜,赤红着眼睛大嚷不醉不归。

女人要么不端酒,端酒最少三大碗,陈子忠见金顺玉细口抿酒,眼睛越喝越亮,知道碰上了能征惯战的酒阵巾帼。她是喝慢酒的高手,一口口细品,整晚都不会醉,陈子忠若还是胡吃海塞没几个时辰便会撑破肚皮。陈子忠是农民,骨子里带着土腥味,深知寡妇门前是非多的道理,所以他不急。

果然金顺玉品了半坛子酒急了,眉头挤成一团:“大口吃,有点爷们样!”

陈子忠嘿嘿干笑,看看金顺玉的酒碗又是声嘿嘿。

金顺玉脸上挂了霜,酒喝的越来越快,也不耍滑,让熙珍坐在一边观战。

急匆匆两坛子酒下肚,金顺玉的目光散了,陈子忠怀里还是半坛子泡菜,金顺玉用酒碗撞着他怀里的坛子:“你输了,你的人永远不许进大河村。”

陈子忠咕噜爬起来,眼珠子锃亮。

“渴!”陈子忠夺过酒碗泼进嘴里。

金顺玉懵了,酒碗抬到眼前忘了张嘴。

“真他娘渴!”陈子忠左臂抱着泡菜坛,右手两指夹酒碗,腮帮子横甩,眨眼间半坛子泡菜进了肚,汤水都没剩下。

陈子忠风卷残云吃光了三坛子泡菜,还喝光了金顺玉剩下的那坛酒。

“还有量?”金顺玉自然是不甘心,不服输,按她的性格,喝倒才叫输,要把胃口喝掉底,醉睡三天。

陈子忠用手背擦掉嘴角的汤水,眼神上下乱窜,带半分失望半分挑衅:“饿啊,渴!他娘的饥寒交迫。”

金顺玉又气又觉得面前的男人可爱,索性一口气拎出十几坛酒和泡菜,在炕上列成两排,颇有些战阵杀气。

“现在正式开始!”

陈子忠撇了上衣,光着黑溜溜的脊梁,赫赫然坐上炕桌,张口倒泡菜,伸手泼酒,唬得金顺玉直翻白眼。

金顺玉恨得咬碎玉齿,她已半醉,陈子忠却才是垫底,她自知敌不过陈子忠,心里也好奇陈子忠的肚皮里能塞下多少吃食,于是端上大半锅米饭。

“泡菜咸,就饭吃。”

陈子忠撩了眼饭锅,推开:“米饭是个稀罕物,留给蘑菇头。”

“家里还有。这锅能煮四斤米,就怕你吃不下。”女人家到底面薄,把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陈子忠不再退让,沾满泡菜汁水的手挖进锅里,大口咀嚼,吃了两口吧嗒吧嗒嘴,似乎不够尽兴,干脆往锅里倒酒,半口酒半口米饭地吃得稀里哗啦。

陈子忠是个怪才,长了副喝不倒吃不饱的肚肠,别人用米饭下菜,他用米饭下酒。

中国人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战争年代的人没那么多讲究,也没有办法讲究。

四坛子泡菜,三坛子酒,大半锅米饭都成了陈子忠肚中鬼,陈子忠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金顺玉彻底服了软,可从她嘴里不会说出个输字,只是推了酒碗,平静地理理头发。

陈子忠还在喝酒吃泡菜,金顺玉不言语,直勾勾盯着对面墙壁,墙上挂着一张山猫皮,是她男人生前打下最大的皮子。她熟了酒阵,游击队明天就会住进来,大河村怕是再也不会安宁。

陈子忠喝酒像喝冤家,话也越来越絮叨,说他死去的父亲兄弟,说他牺牲的战友个个像铁打的豹子,说日本鬼子和美国鬼子一样,撵不走,将来全朝鲜到处都会是寡妇村,得变成寡妇国。

两人从中午喝到点灯,喝得脸红脖子粗,喷出的酒气醉了小熙珍,躺在炕上说梦话。

陈子忠一天未归,急坏了朴东明,他找来丁儒刚和班排长商量,丁儒刚担心陈子忠出危险,提议带人闯村救人,朴东明说话含含糊糊,说陈大胆人长的俊朗,有女人缘,以前在东北,大姑娘小媳妇看见他就扭胯骨,万一和寡妇睡在一起咋办?侯疯子当场翻脸,发誓陈大胆如果犯纪律,他摘下脑袋当夜壶。丁儒刚架走侯疯子,他坚持带人闯村,朴东明问他,大河村民风彪悍,要是村民绑了陈子忠,杀了他怎么办?丁儒刚沉着脸说,绑了救出来,杀人偿命。朴东明慌了,说那可不行,但拦不住如狼似虎的汉子们。

那天,侯疯子第一次拿正眼瞧丁儒刚。

丁儒刚带着一个排闯进村子,闯进金顺玉家,迎面嗅到扑鼻的酒味,看见桌上,炕头六七个酒坛子傻眼了。

金顺玉醉眼朦胧地扫着一排乌黑锃亮的枪杆子:“咋?怕我害了你们队长?”

丁儒刚只对陈子忠说:“队长,天黑了。”

金顺玉遭了冷落,脸上挂不住,抓起酒坛子要砸丁儒刚,被陈子忠拦下。

侯疯子说话不绕弯:“是,就是怕你害人。”

“我又不是狐狸精人,为啥要害人?”金顺玉眼波流转:“我要是真害了呢?”

侯疯子是直肠子:“杀了给队长陪葬,活着没媳妇,死了得有个暖棺材的。”

金顺玉笑得花枝乱颤莺声燕语,揪住陈子忠的衣领娇喝:“你行,你的弟兄也行,大河村以后就是你们的老窝,我们孤儿寡母不能报仇,你们帮我们报仇。”

陈子忠笑到打滚:“齐了,齐了。”

金顺玉在炕上爬了一圈,骑马似的骑在陈子忠身上:“咱可说好,水你也给我挑了,柴也给我砍了,还在我家炕上喝过酒,以后你就是我家男人,留在朝鲜还是回中国,我听你的,但有一样,不许丢下我们,不许死。”

陈子忠翻着眼珠,冷不防推开金顺玉,跌下火炕,手指塞进嘴里搅动,喷出的污物四处飞溅。

丁儒刚机灵,大喊:“醉了!醉了!队长醉啦,快往回抬。”

吴小毛拦住金顺玉,咔咔给她敬礼:“感谢理解与支持,金顺玉同志,你也醉了,熄灯睡吧。”

侯疯子背起陈子忠往外逃,陈子忠把鞋抓在手里砸自己的头:“真他娘操蛋,中埋伏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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