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八章 当个人

发现是自己杯弓蛇影的王季顿时恼羞成怒，这一巴掌几乎没有留手，要不是身上还有重伤，说不得能直接将王文石当场打死！但饶是这样，王文石也被扇飞了出去，一路撞碎家具在室内的墙上留下一抹血迹后才重重落到了地上。

其实王文石很无辜，根本不是他主动要来的，而是那几名长老将他带到这里来的。

虽然仙羽派所有人都知道王季不喜王文石，对其甚至能称得上苛责，但怎么说也是掌门的亲生儿子，王季不喜欢不代表他们这些人就能随意处置，于是在仙羽派遭殃后，他们立刻就带着王文石来到了这里避难，至于王文石为何在房内，掌门之子在掌门住处不也很正常吗？

趴在地上的王文石，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半晌才勉强恢复了神智，随即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深深的悲哀，连长老们都能来这里安身避祸，自己好歹也是那人的亲生儿子啊，难道就非得留在门中等死吗？他就那么想让自己死吗？

悲戚满心，王文石还是撑着身体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刚想说话嘴里就又呕出了一口鲜血，那一巴掌不仅拍掉了他几颗牙，甚至还震伤了他的肺腑，好重的手啊……或许是习惯了父母对他的打骂，他此刻心中只有悲却没有多少怒。

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王文石才看到王季正从高座之下打开了几处机关暗室，里面似乎放着一些丹药和其实事物。

察觉到王文石还在屋内，王季顿时眉头一皱：“还不快滚出去！不要让我再在这里看到你！”

闻言，王文石委屈地咬了咬牙，旋即捂着胸口就准备听话离开，就在这时他习惯性地想要看一眼那个苍老的身影，然而……不在，那人竟没有跟在父亲的身旁！

一时间，连王文石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愣在了原地，自他懂事起，那个身影似乎就没离开过父亲身旁，除非是被吩咐去办事，否则就是闭关时父亲都会让其寸步不离地守在关室之外，如今怎么会……

王文石莫名有些着急地搜寻了一眼室外，一样没有发现！踟躇了片刻，王文石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张嘴朝王季的背影小心问道：“父、父亲，老祖他没在父亲身边、保护父亲吗……”一边脸高肿着，让他说话也有些模糊不清。

刚服下一颗丹药后，王季就听到了背后那颤抖的声音，于是刚松开的眉头顿时又皱了起来：“我叫你滚出去，没听见吗！”说罢之后，似是想起了王文石口中的那个老祖，脸上的厌恶顿时变得更甚一分。

“死了！那个老东西和你一样都是废物！亏我当初还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当真该死……”想到王文武被雷龙等人当着他的面夺了走，王季就恨当时心软，早知道就该直接令其自燃丹田，拉着雷龙等人同归于尽，不然今日或许就不会落得如此地步了！

后面的怒骂声王文石全都没有听见，此刻他脑中已是一片空白：“死了？那个木偶老祖……他死了？”平日没有发觉，到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将那道苍老的身影记得有多么清晰，那枯柴般的大手，那满是沟壑的面容，还有那沉寂中带有一缕悲哀的双眼……

听得身后动静，王季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来，反而提转真元的手刚刚抬起，一道寒芒就先一步刺入了他的胸膛！这一剑非常准，也非常狠，片瞬间就绞碎了他的心脏，就是神仙来了怕也救不了他。

剧痛让王季回过神来，他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随即又抬眼看向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愤怒、不甘、疑惑……各种神色一一从他脸上闪过。

“……你…孽障……”

“……哈啊，从小我就知道你们没把我当成你们的儿子，父亲你知道吗？我受过最重的伤全都是拜你们所赐，每一次、每一次都是木偶老祖替我疗伤、带我回屋……”向自己父亲刺出长剑的王文石此刻已是泣不成声，满是涕泪的脸上则摆着一副扭曲的笑容。

“……你们说我是废物，其他人也都看不起我！可怜我！你们知不知道我也是人啊！我也想当个人活着啊！为什么我就必须这样活着啊？为什么啊！我知道木偶老祖只是照你的吩咐做事，但整个仙羽派也只有他会把我当人……你不该的，父亲你不该的……”

怒吼着、痛苦着，王文石发泄着这么多年一直压抑的心情。没有人知道，在朝自己父亲举剑的那瞬间他有多么地痛快和多么地悲哀，无论这一剑结果如何，要么死的是父亲，要么死的是自己，总之都能让他解脱了。

“咚。”

随着王季冰冷的尸体缓缓滑向地面，王文石也松开了剑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任由鲜血慢慢浸湿他的衣袍。就这样，他蜷缩地坐在自己父亲的血泊之中，笑着、哭着、快活着、痛苦着。

就此，造化境大能、仙羽派掌门、九洲最年轻的一代域主、未来的乐毒宗五毒长老、未来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九洲至尊如今死在了自己亲生儿子的剑下。王季或许想象过许多自己身死的可能，但却绝没想到会是今日这般景象，一饮一啄，莫非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