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逃难的乡民

连长面色沉重：“老乡，您家就老两口？”

“儿女都有，孙子孙女也有了，要不是你们来这里打仗，他们也不用躲出去，唉——”老妇人叹口气后不再说话。

连长听了，脸色阴沉下来，但是没有说话。铁山听完马上明白了，老头子腿上有伤，怕拖累儿女就没跟出去躲避战火，老妇人为了老头子也只能留下来。这让铁山立时想起自己的爸爸妈妈，感觉眼前的两位老人和他的爸妈是多么的相像，他们为了儿女，可以坦然的去面对任何事，包括去面对战火中‘死’的威胁！

一直未开口说话的老头儿开口了：“你们是从关东开过来的吧？为啥跑到我们这里来打仗？”老头子嗓音沙哑，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

是啊，他们为啥从奉天开到这里来与直军开战？铁山与许多士兵一样一无所知，连长虽然比士兵们知道的多一点儿，但是他念过讲武堂，接受过新式教育，对上面下来的指令，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只是面对这个老头儿的问话，他也不知怎么回答好，——他只是个小小的连长，即便知道怎么回答，也不便、更没有义务去解释。铁山看见连长愣怔了一会儿，冲他挥了下手便向外走去。

穿过村庄，连长带领队伍循着骑兵们的马蹄印向前追去。途中，不时地会看到一伙伙儿逃避战火的难民，他们有的推着车子，有的赶着牛、羊、驴，背着大包小裹，扶老携幼的在赶路。牛、羊、驴子等牲畜的叫声，手推车吱、吱、吱的磨擦声，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闹声，与逃难的队伍一同前行。铁山他们与难民们擦肩而过时，从难民们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来，这些逃难的村民都在远远地躲避着他们，就像是在躲避瘟疫一样。

也不怪这些逃难的乡民，铁山他们来这里与直军开战，虽然说是在执行上面长官的命令，但是给这里的乡民造成的伤害却是巨大的。战争中的炮火，不仅仅是打破了乡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儿，也在毁坏着他们的田地、房屋，掘了他们生活的根基与希望，那才是难以弥补、也无法弥补的。铁山还不能完全的理解这些，他只是从连长的身上感觉到气氛的压抑，自从离开那对老夫妇的屋子，连长就一直阴沉着脸、没有说过话。

铁山默默的跟在连长的身后，他们在一条大河前，追上了骑兵部队，此时骑兵们正在缓缓的后撤。河对岸，直军已顺着河岸架起了一排机枪，此刻机枪正喷射着子弹射过来，不时的会有中弹的马匹倒下去，或是中弹的骑兵从马上摔下来，逼得奉军的骑兵不得不后撤、远离河岸。

骑兵退后，连长指挥士兵们架起机枪，构筑起简单的工事，与直军对射开来。随着后续部队的加入，双方以河为界，打打停停的，场面一时间僵持下来。战事持续到次日午后，突然接到指挥部传来立即撤退的命令，要求他们迅速向天津方向撤退，据指挥部透露出的消息，说是直军正迂回包抄向他们的后路，所以要马上后撤。

铁山他们连担任撤退的警戒任务，是最后撤离河岸阵地的。由于正是午饭时间，河对面的直军发现他们撤退，组织好人马过河追击时，他们已离开河岸阵地七、八百米远了。

连长领着队伍沿着铁路线、小跑着向天津方向撤退，一路上部队撤退时狼藉的景象不时出现，被丢弃的物品经过人踩马踏，更显出撤退时的慌乱。铁山与连长他们经过半个小时的追赶，还是没能撵上大部队的影子，速度也慢了下来。前方有时传来炮声，微弱的声音也是离着他们的距离很远，待他们赶到时，只看到爆炸过后的痕迹，不见人的影子。

穿过一条芦苇丛生的小路，在一个小村子外面不远处，铁山他们遇见了几具死去的村民尸体。这几个死去的村民显然是躲避战火的一家人——老妇人和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儿，倒在一辆独轮车的车前，车后是青年男子的尸体，一青年女子上半身伏在男子身上，一只胳膊下的一大滩血像是刚刚凝固不久，身边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上还留有未干的血迹。从四个人的死状看，老妇人和小男孩儿、还有青年男子明显是死于炮弹爆炸，而青年女子则可能是在失去亲人的极度绝望状态下，用菜刀割破自己的手腕。。。。。。

即使铁山他们这些大兵们见过了生死，也被眼前青年女子的死状深深的震憾住，他们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地上的一家人。。。。。。

连长低沉的说道：“把他们埋了，让他们入土为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