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人们

无源的风在轻轻挑逗着黄曼妍胸前扣着的符箓，任莫语看了一眼随后又别过了脑袋，在他的眼中忽然生出了几分力量，他站了起来再也没回过头。留于此处的纸符已经脱离了木钉的束缚飘散在空中，这也就意味着这里无形的压力再也无法对面前的鬼头产生任何的威胁，而那得了优势的鬼头也人形化的在四周游荡起来，看上去便是在等待任莫语的丑态。

任莫语再无退路，而他手上的纸符也已经恢复来原来那般鲜红，只见他将纸符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立于胸前，另外一只手平和的托着，随后缓缓念道：“伏魔天师，惶惶天道，冥冥幽火，怒缠己身。”

这是他到了这里以后唯一也是最为清晰的话。

轻吐出的话如同解除封印时方法一般，顷刻之间任莫语便大变了模样，他那一对深不见的的黑眸外，血丝已经渐渐布满了全部，那传于鬼怪之间独有的阴寒气息像一道道锁链一般缠绕起他来，而他立于中间平静的接受着这一切。

感受到威胁的鬼头们立刻冲了上来，它们正想再咬一口的时候，任莫语的拳到了。鬼与人永远是殊途的，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可是这时的他，这时的任莫语却生生的把一个鬼物捏在了掌中，这颠覆性的一刻就发生在这孤僻的角落。

‘呃！’感受到疼痛的鬼头一溜烟就避过了任莫语的手掌，它在空中再转一圈又缠上了任莫语。阴寒的气息已然把任莫语的周身都保护起来了，所以这鬼头哪怕不停的想从任莫语的身上再咬一块肉下来，也没能得逞。

任莫语大喝一声，提手就把一直在背后啃咬的鬼头抓在了手上，一发狠捏住那鬼头就向手上的纸符碾去，两相一接触，鬼头就像是遇见天敌一般凄凌的尖叫起来。血纹更深，鬼头叫声更厉，可是最后一只鬼头却还是不肯从空中下来，它就像是巡逻在自己领地的狮子一般，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

终于，就在那第二只鬼头即将消散的那一刻，最后的鬼头它动了，那个不同于其他两个鬼头的它猛地冲向了任莫语。任莫语蓄势待发，反身躲开这个来自半空的猛击，随后开手上的鬼头，用着那最后一张纸符迎面而上，在经历过一番绝望的尖叫后，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去。

“呼。”任莫语长吐一气，身子便如同死蛇一般瘫倒在一边，他虽然全身无力，可是他面却赤红，皮肤下的血液好像奔腾的洪水一般涌动着，这份感觉更加让他难以忍受。

一切仿佛都已经结束了，大厅外，扫场的风卷起满地的符纸将它们吹离这月光满盈的院落，大厅里，静寂无声的环境里就只剩下了任莫语粗狂的喘息声。

‘呼，呼。’声音愈大，任莫语的意识也就愈涣散，不过短短片刻任莫语便只能看到一方小世界了。可就在这时候，任莫语刚刚抓住的第二个鬼头忽然从角落冒了出来，它周身淡薄，黑气也不像刚来时那么浓郁，看上去像是受了大伤，可是纵使如此它还是活了下来。

‘呃，呃！’面前已经再无人可以阻止它的攻击，它却是变得聪明了，它伸出了那无形的手一把拿捏住了任莫语先前用的小刀，随后狠狠的在任莫语的小腹处划开了一道伤口。血从身体里缓缓流出，伴随着的还有那温暖的气息，而最后一个鬼头迅速靠近了伤口贪婪的吸取着。这一次任莫语看清了，它吸取的是任莫语的精气。任莫语惨淡的笑着，那是潜意识里对自己的嘲笑‘这么弱小，这么无能的你，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任莫语闭了眼，感受着自己被包裹在一片寒气的环绕中，那是对于他而言温暖的感觉，耳畔还不时传来熟悉的声音，只听得声音们一遍又一遍的再呐喊，在呼唤着道：“莫语，莫语，莫语….”

任莫语猛地睁眼，忽然发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许多‘人’出来，而他的泪腺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不停的落泪，他望着这些表情冷漠的‘人们’，看着他们化作阵阵寒气死死的扣住最后一只鬼头，看着他们沉默着，冷峻着，轻易的碾压它，任莫语的喉咙间也仿佛被碾压了一般，说不出半句话来。

不知道两位活人在这大厅里过了多久，久到任莫语几乎沉沉睡去，呼吸渐淡，这才有另外一个人的到来。人还未至，这周围所有的‘人们’就已经消失在大厅里，等到他到的时候就只看到昏倒在地上的两人。邋遢的他此刻收起了面上的假胡须，卷起袖子从口里拿出一罐药来，取了两颗也不混水直接就往任莫语的口中塞去，之后他才拿出早就备好的矿泉水一把泼在了任莫语脸上。

“喂，小子醒醒。”简单而粗暴的方法永远是最有效果的，任莫语果然如同溺水的泳者一般猛地醒来。司机可不管任莫语的状态，他起身点了一支烟开口说道，“有力气就起来自己走，没力气就起来被着这个女生走，想清楚。”

任莫语遂起了身，他连忙离开黄曼妍几米远，表达自己的立场。司机轻笑一声，随后背起了半靠在墙边的黄曼妍，离开时开口说道：“我先背她回去了，放心今天发生的事，我不会跟老头说的。”

烟被掐灭在墙角，任莫语也沉默着离开了这里，临走时他回头看了一样空荡荡的老楼，他看的入迷，仿佛在他的视线里有许许多多的人在同他打招呼，可是楼依旧是楼，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