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时代撞倒的人

方严重生后和老妈的初次通话，在‘母慈子孝’的脉脉温情中结束。

揉了揉被震到发麻的耳朵，方严再次从电话簿上找到一个号码打了出去。

“喂，你好，哪位？”

“你好，我找方卫东，麻烦喊一下。”

‘咔哒’一声，应该是电话听筒丢在桌子上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呼喝“老方~老方~方卫东！电话.......”

距离原因，喊声飘飘渺渺，但也能听出语气不是那么礼貌。

大约十几秒后，一阵拖鞋踩地的‘pia~pia~’声由远及近，接着就是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喂，您好，我是世纪通电子销售部方卫东，您哪位？”

“爸，是我”

“儿子？”刚才稍微有点拿捏的腔调马上充满了惊喜。

“爸”父子间的交流大多不太顺畅，方严喊了一声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考的怎么样？”

虽然方卫东和严美玲同样关注方严的高考，但听到儿子大概只能上二本，方卫东很坦然的就接受了。

此时的他正处于人生低谷，无时不在自责因为不够谨慎导致生意失败，继而让好端端的家庭分隔两地。

所以他有种‘失败的父亲，凭什么要求儿子优秀’的心虚。

说完了高考的事，方严问道：“你在那边吃的住的怎么样？”

“我啊？好的很，天天吃宴席，住的是三室一厅的大房子，有空调有浴缸.......

老板对我器重的很，要给我配车我都没要，哎~你不知道莞城的交通，堵的要死，开车还不如坐公交快.......

又说给我配女秘书，可你爸我是那种人么？就算你妈脾气臭，我也不能见异思迁，你放心吧儿子，很快我就带着你妈回去啦，我保证！”

方严默默听老爸吹完牛逼，最后才问了一句“暑假你们回来么？”

滔滔不绝的方卫东这才沉默了一下，然后接着道：“公司离不开我，等过完年回吧，到时我给你买双好鞋，阿迪达斯知道吧？国际大牌.......”

“老方，电话还没用完么？这可是公司的业务电话，耽误客户打进来怎么，整天就你屁事多”

电话那头突然出现了父子外第三人的声音。

“李总，马上完，马上.......”

方卫东讨好的声音戛然而止。

但方严能想象到老爸一边捂着话筒以防自己听到他的卑微，一边点头哈腰说着好话，争取多用一会电话的模样.......

挂断电话，方严走出IP电话话吧。

方卫东话里十句有九句都是吹的，吹牛的原因也不难猜，无非是想在儿子面前继续维持身为父亲的尊严。

但他有句话却是真的，那就是想赶快还完账然后带着老婆回家和孩子团聚。

其实，方严做留守少年的那段时间，对思想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曾经安稳、丰裕的生活一夕崩塌，曾经无所不能的老爸为了还账，成为了别人口中的中年‘打工仔’，这让独自留在老家的方严产生了谁都靠不住的想法。

这也是当年他大学就火急火燎创业的原因，因为彼时他觉得唯有财富才能带来安全感。

这种想法庸俗，但又无比现实。

在轰然前进的时代中，总有一些人会被撞倒。

这些人或被历史卷进车轮碾成齑粉，继而被遗忘；或是凭借实力、意志甚至运气重新站起来，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励志’谈资。

但此刻的方卫东，无疑是无数被撞倒者中寂寂无名的一个。

方严忽然很想去岭南看看爸妈，看看还处在‘年轻人’尾巴上的他们是如何奋斗的。

.......

回到杜斌家，他正在厨房炒方便面，这是他的拿手绝活。

听到脚步声，杜斌掂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阿严，你的炒面里放辣椒么？”

方严还没回答，房门再次打开，杜斌爸爸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直奔厨房。

“爸？”

“听你妈说，你就估了550分？你对得起我和你妈整天起早贪黑供你读书么？”

“爸，其实550不低了......”

“你考高中时还是全校前100名，现在有脸说不低了？都是赵家那个疯丫头把带坏的吧？你妈早就说不让你和她玩，你就是不听！”

“说考试就说考试......扯这些有的没的干啥”

“.......等下你忍着点，别叫那么大声吵到邻居”

“阿严还在呢，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啪~”

“不是，您还真打啊”

“啪~啪~啪”

方严赶到厨房门口时，杜斌抱着脑袋撅着屁股躺在地上，杜爸用蒲扇大的手正劈头盖脸的往身上招呼。

当真父爱如扇，掌掌都是爱。

杜斌也不说要面子了，只顾‘嗷嗷’哭喊。

方严都没来得及劝阻，过了瘾的杜爸最后踢了一脚，转身走出了家，来去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