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之城—6 永夜

幸运的是，中国男孩静静地发呆了五分钟后，李雪姬从黑暗中走了回来。她脸颊的泪痕未干，走到了余敬轩跟前。

一个难过的她，一个伤心的他，相互注视着，彼此之间有十秒都没有说话。

最终，她采取了主动，温柔地说：“地面脏，起来吧，小脏狗。我们去喝一杯。这里都是死人的味道，你不会喜欢的。”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与岁数远比敬轩要坚忍，强悍，并且成熟。她是吸血鬼。连死亡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好怕？

“谁是小脏狗？”余敬轩瞪了一眼，不听她的话，仍旧埋着头在膝盖里，地上有一小摊他的泪水和鼻涕。

雪姬一扁嘴，生气地一屁股坐下来：“好吧。我陪你做小脏狗。”他差点儿笑了。

过了好久，双方都没有说话。敬轩冷静下来，打破了沉默：“谢谢你陪我，我现在好多了！”

雪姬哼了一声态度不好地回答：“有条件的。”

他诧然问：“条件？什么条件？”

雪姬嗤之以鼻：“刚才生气说的话全部不算数。”

敬轩酸楚地用鼻子重重地吸了一下鼻涕，雪姬厌恶地说：“真恶心，拧掉鼻涕，谢谢。”

敬轩立刻被她逗笑了：“嗯。”用胳膊肘顶了顶她手臂，指了指自己的状况，鼻涕又从鼻孔里钻出来吊在半空，雪姬哎呀的尖叫，手忙脚乱掏出纸巾给他，嫌弃似地爬起来跑开。

“你真的是小脏狗，哼！”她指着他批判。

他擦去鼻涕，叹息了一声说：“刚才说的话，我已经忘记了。”他尴尬地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指了指那些被雪姬发火时弄坏的灯泡，“很酷！”

雪姬不好意思地从地面拉起他：“我们离开这儿。”敬轩牵着她的手，她摇了摇手问：“那么，我们还是朋友？”

“当然。”敬轩握紧她的手，“荷娜会醒来对吗？她会变成吸血鬼？”

雪姬不想告诉他结果让他担忧，摇头说：“不，她不会变为吸血鬼，我会提前一步毁掉她的尸体。”

敬轩痛心地说：“哦。那样最好。她那么爱美爱光明，那么可爱黏人，娇气害羞，变成了吸血鬼，就不好玩了。”说完的时候眼圈又红了。朴荷娜还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还有精彩的人生可以书写，只是因为她是他的朋友，就遭此厄运。难免有很深的内疚。

雪姬用手指轻轻抚摸他的手心，起到良好的安抚作用，让他放松。“我不想看到你再流泪，至少今晚够了。男子汉不能总是哭泣。”

他叹息了一声：“我要为我刚才的情绪失控向你道歉。我太脆弱了。我以为自己很坚强。可是荷娜的死对我来说，太糟糕。”

“走吧，小脏狗，我们去喝酒！”

“我又多了个外号？”

“好听不？不用谢我。”

“谢谢……”

她和他穿过黑暗的过道，恍惚是时光隧道，要从少年走到白头，从地球穿越到月球。生和死都要在一起，浪漫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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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夜里，米丽雅道中心医院的停尸房。

死寂一片，纵列停放的停尸床架上的尸体被白色亚麻布覆盖，有些部位的血迹从布里浸湿。这里是可怕的地方，毫无生机，死亡气息与难闻的防腐剂混合在空气中。

在人类世界，没人能阻止死亡。想要与死神争夺生命的人，不是天才就是疯子。

一具靠玻璃窗边的床架，尸体身上的亚麻布被风吹拂着，下垂僵硬的手突然动了一下。尸体惊悚地弹坐起来，慌张地撕扯着亚麻布，从里边钻了出来。她目光涣散，茫然地惶恐地看着四周，当看到自己脚趾上挂着的死亡证明小便签，刹那间平静下来，双手拼命地抓住了头发，痛苦的回忆一瞬间击溃了她。

她跳下床，拉开窗帘，再推开玻璃窗爬上了窗沿。

便签丢在了地上，一阵晚风把它吹到墙角。窗帘缝隙惨淡的月光照射在上边，便签上写着“朴荷娜”三个字。

这具刚苏醒的尸体从高高地楼上急速坠落，在法国梧桐上受到缓冲，剧烈的力量将其甩到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