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息壤
乐声从激昂逐渐转变为涓涓细流,却偏偏还带着华贵之气,在这样的乐曲声中,哪怕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会变成如王公贵族一样。
“神朝传承至今已经过去了一万三千七百一十九年,这个天下到今日也维持了一万三千七百一十九年的平静,日后若是见了列为先祖,也算是有所交代。”
神皇静静地斜倚在那里,抬起一只脚放在椅子上,低奢的荒木通体呈现暗棕色,他没有去看高台下的众人,而是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回忆着往年的种种。
自从他登基坐上皇位到现在,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百官们的交谈声渐渐停止,都在听着这位帝王的声音。
“寇长秋这一年的动作不少,看样子神隐应该是要有大动作,诸位平日里还要多多提高警惕才行。”
“是,陛下。”
神皇突然提到神隐,是例行公事,还是意有所指,许多人都在暗自揣摩着这其中的深意,神皇的声音却是再度响了起来:“刘夫。”
刘夫听起来是一个人的名字,实际上也的确是一个人的名字。
国宴上的数千人听到这个名字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右相从自己的席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大殿中央躬身站着。
刘夫,这就是右相的名字。
几百年来,世人都习惯称他为右相,几乎已经替代了他的名字,刘夫这两个字也几百年都没有被人提到过,直到现在,神皇忽然开口,喊了他的名字。
“大国祭一事,你准备的如何?”
右相弯着腰,不敢抬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表达他的尊敬和畏惧,他做了几百年的右相,跟了神皇几百年,只有他这样的老人才知道这位帝王曾经的手腕有多么高超。
“一切都在照常准备,保证不会发生任何纰漏。”
大国祭,神朝五百年一次的大祭祀,可以说是重中之重,即便是神主教会的祭祀和大国祭比较起来,也显得稚嫩。
到时候所有神朝五品以上的官员都会来到京城,就连十三郡守也都会亲自到来。
大国祭,是真真正正空前绝后的盛事。
而神皇将这样的事情交到了右相的手上,可想而知这是怎样的信任。
“大国祭很重要,你一个人负责难免有注意不到的地方。”神皇的呼吸均匀,手指轻轻地在鼻翼上按揉着:“名单排列的事情,交给高怜生处理。”
这话一出,国宴之上一下子安静的吓人。
就连右相和高怜生两个人都是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听见应答,神皇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偏头看向了右相,他的发丝自耳侧落下,去年如同鹰隼一样的双眼在今年变得无比平静。
可就是这样平静的目光,却让右相的腰弯的更低了些。
“臣遵命。”
高怜生也是上前数步,躬身行礼。
许多人的脸上都有着意外之色,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国祭无比重要,就算是陛下想要平衡右相的权柄,让宁北一脉分杯羹,可那也应该让张晟或者左相去接手,为何会让高怜生插手名单排列的事情?
绣衣使固然权柄不小,可毕竟只是属于皇帝个人。
大国祭这样的事情按照规矩应当有官员负责才是。
因为想不通,所以觉得意外。
因为意外,所以右相和高怜生才纷纷愣了一瞬。
他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既然神皇开口,其中一定有着他自己的考量。
“嗯。”神皇点了点头,示意右相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他并没有解释其中缘由,所谓圣旨,便是从来都不需要对其他人解释。
“郑行文。”
在右相刚刚坐回去之后,神皇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这一次喊的人是这位边军副帅。
郑行文起身走到了大殿中央站下,纵然是霸道如他,在面对神皇的时候,也是恭敬无比。
神皇看着他,和以前相比,郑行文的鬓间已经出现了几丝白发,岁月永远都是一个人最大的敌人。
纵然是强大如圣人,最终也是抵不过岁月的侵蚀。
“臣在。”
神皇淡淡道:“如果朕没有记错,这一次国宴的名单当中,并没有你的名字。”
郑行文没有说话。
神皇依旧在看着他,平静的目光却带着莫大的压力。
君臣二人陷入到了沉默,所有人都在看着郑行文,这位桀骜霸道的将军在这时候依旧是没有任何弯腰的打算。
右相可以将腰弯的很低。
但边军的人,从来都是宁折不弯。
神皇当然很清楚这一点,因为这是他亲自调教出来的一群人。
“吃完饭后,带着你的人滚回边境。”
“臣遵旨。”
郑行文拱手行礼,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神皇也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他,让不少官员暗自咂舌,去年也就罢了,去年郑行文偷偷回来好歹还有个妖国七皇子作为理由。
今年可是什么都没有,就只是来救几个被右相和关虚白等人抓住的军中之人,这可算不上是什么理由。
按理来说边军将领擅离职守,这可是大罪,尤其是私自回到京城,更是大忌讳。
可神皇却并没有什么惩戒,就只是口头上的责骂两句。
果然,边军都是神皇的心腹,哪怕这些年因为对待妖国和平一事发生了不少的争执。
这也让许多人都明白了一件事,心腹就是心腹,打归打,但爱护,也不会少。
神皇端正了坐姿,不再如同之前那样随意,一股尊贵不可直视的帝王之气在高位上扑面而来,弥漫到所有人的脸上,让所有人都是微微低头。
昭阳殿中的八根立柱之上更是有着奇珍异兽活灵活现,好似恢复了生命一般。
这就是帝王,天下万物,一言而决。
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过,神皇的眼中闪过了淡淡的疲倦:“换个曲子。”
他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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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乐师们立刻就换了一首更加轻柔的曲子,让人听了就能够沉浸其中,并且忘掉所有的疲倦的曲子。
......
......
神皇就只在刚刚来到国宴上的时候说了这几句话,嘱咐了大国祭的事情,顺口骂了句郑行文,然后让乐师们换了一首曲子,接着就坐在高位上静静地看着所有人。
冷清的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国宴本就是一个让所有人为之欢庆放松的日子,百官们渐渐离开了自己的位子,四下行走拜访,聊的十分热络。
“表弟,你好像是成为了焦点啊。”
酒过三巡,秦长鱼微微有些醉意,感受着四周时不时投来注视着宁北的目光,他笑吟吟的说道。
这些目光有的很直白,有的很隐晦。
不单单只是看着宁北,同样也是在看着宁瑶。
神皇明明没有任何变化,但给人们的感觉就是要比去年更加苍老,西边的太阳就快要落山了,甚至半个身子都已经落进了山里。
平静的天下随之动摇,而决定着这偌大神朝是否能够继续散发光亮还是就此陨落的,就是国宴上的这两位继承人。
“习惯就好。”宁北淡淡道。
秦长鱼放下酒杯,忍不住道:“要不是我知晓你的个性,旁人听见这话一定以为你不要脸。”
宁北说的习惯就好就真的只是习惯就好,没有任何的其他诸如炫耀或是嘚瑟的特殊含义在里面。
从他离开青坪镇踏足朝歌城的那一瞬间开始,身上的注视目光就从来都没有减少过,现在也是一样,既然从来都没没有改变过,那么又何必需要去特别在意呢?
“吃吧,按照往常的规矩,过一会儿估计就吃不消停了。”秦长鱼在大快朵颐着,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虽说他早已经是吃惯了山珍海味,世上再如何珍贵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太大的吸引力。
可国宴终究是例外的。
这上面的一些食物即便是他也不经常吃。
国宴虽说是用来庆贺的日子,可这么多的官员聚集在一起,不可能是是真的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吃吃喝喝的过完一天。
中午正式开始,吃喝到傍晚,然后就会开始说一些公事,绝大多数都是由左右两相和六部尚书商议得出结论,实在是决定不了的,神皇才会开口插话。
看看外面的天色,太阳已经下落,昭阳殿门口放上了灯笼,释放着暗红色的光亮。
时间就差不多了。
果然,就在秦长鱼说完不一会儿,就有各地的官员说着自己的事情,然后由六部尚书做出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