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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致爱丽丝【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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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征换好衣服,因时间紧迫所以随便从衣柜里拿了件外套,他轻轻关上卧室房门穿着外套朝玄关走过去,他站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忽然听到边小蕖静幽幽的声音:“你去哪儿?”

他回过头,借着从阳台洒进来的月光才看到一楼次卧的卧室门开了,门口倚着一道人影,是边小蕖。

纪征手撑着鞋柜慢慢直起腰,看着边小蕖隐在黑暗里泛着浅浅的一层清光的眼睛道:“去公司,你怎么还没睡?”

边小蕖抱着胳膊朝他走过去,总是扎起来的头发此时披在肩上,她的头发长长了,过了肩膀,阴阴的蓝发像是黑暗中漂浮的幽灵。

她语气冷淡又满是猜疑道:“大半夜的去什么公司?”

纪征从她的状态中就得知此时的边小蕖已经是另一个人了,所以耐下心道:“临时有点急事,两三个小时就回来,你去睡觉吧。”

边小蕖孤疑地看他两眼,道:“我跟你一起去。”

纪征心里着急,但温言笑道:“很无聊的地方,你上次去过。在家里等我就好,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拉开了房门,却被边小蕖一弯腰从他臂弯下钻了出去。

纪征微微沉下脸,道:“小蕖。”

边小蕖并不惧他,站在门外道:“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

“那就让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我偏要跟着你,你把我关在房间里够久了。”

纪征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又看一眼不听劝阻的边小蕖,只能答应:“好,那你跟我一起去。”

他驱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逐渐把夜色丢在车后,路边的旷野远方泛出微弱的天光。

边小蕖坐在驾驶座,前一个小时还能保持清醒,后来就渐渐犯困,在她睡去之前,纪征问她:“还记得这个地方吗?我们来过。”

边小蕖闭着眼,咕哝了一句:“什么破地方,不记得。”

纪征看她一眼,不再说什么,只是眼中忧虑渐渐加深。

黎明之前的白鹭镇被薄薄的霜雾笼罩,水田和青山都从缥缈的雾气中浮现出淡青色的轮廓,湿冷的山雾被黑色的林肯拦腰劈开,纪征的车像是从世外闯入这片隔世之境的不速之客。

黑色林肯蒙着一层湿润的水雾在狭窄的巷子里缓缓前行,车头前偶尔窜过去无主的流浪猫狗。十分钟后,纪征把车停在熟悉的铁艺大门前。上次在这里的经历可谓险象环生,纪征不想边小蕖跟着他涉险,所以没有叫醒在副驾驶睡觉的边小蕖,下了车轻轻地关上车门,只在后座窗户留了一条缝。

他试着推大门,岂料门没锁,被他一碰就往里闪开。

院子里还是昨日的景象,两边的玫瑰花圃凝结着一层水雾,花圃中间的鹅卵石小路湿滑可鉴人。门首前的葡萄架阴郁翠绿,叶子层层叠叠,葡萄架下的藤桌上还放着那只白瓷玉兰花的茶壶,而他昨天坐的地方还摆着那只茶杯。

纪征穿鹅卵石小路,走到葡萄架下,手指指背贴了贴昨天他用过的那只白瓷茶杯,触感一片冰凉,茶杯里还残余着半杯茶水。即使过了一夜,纪征也能闻到放凉的隔夜茶中飘出的坠着清香的淡苦味。

门首方向忽然传来呼通一声轻响,纪征转头看过去,见一只纯黑色的流浪猫飞快地从门前台阶上窜过,它身后倒了一只花盆,花盘里载着长长的芦荟,竖在门与墙的夹角,此时花盘倒在地上,过长的卢苇叶撞开了房门,露出没有开灯的昏暗的客厅。

纪征走上台阶,站在半开的房门前先往里看了一眼,客厅里寂静无声,那架通往二楼的楼梯被门口照进去的微弱晨光打亮了一二层台阶,衬的楼梯深处更加暗沉......他扣了两下门,无人回应,他推门走了进去,沿着木地板铺的台阶走向二楼,脚下的木板随着他的步伐发出缓慢有序的呜咽。

他不知道唐雪慧的卧室在哪里,只记得艾露的房间在二楼,而二楼只有三间房,一间门上挂着粉色毛绒玩具的房间俨然就是艾露的了。他走到那间房门口轻轻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床铺收拾的整整齐齐,像是彻夜未住人的样子,铺着粉色床单的单人床上有许多毛绒玩具,其中一只姜黄色的小熊站在床头最瞩目的地方。

纪征站在门口,一眼就可以看到它,那只熊的眼睛是黑色的,很有光泽,像是人的眼睛一样默默的注视着出现在门口的闯入者。纪征和那只熊对视了片刻,无由感到心悸,似乎有一缕寒风顺着他的领口钻进脊背。他关上艾露卧室的房门,看到和艾露的卧室正对着的是也是一间卧室,这间卧室或许就是唐雪慧的房间了。他正要朝对面的房间走过去,余光忽然瞥见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慢慢的开了,幅度很小,声音细微,像是被风轻轻吹开。

他犹豫了片刻,转过身朝那间被风吹开的房门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那是卫生间,而且从卫生间里传出流水的声音,那声音并不大,清凌凌的,像山间的溪流。纪征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娟娟溪流恰好撞在他的皮鞋鞋尖,然后被劈成了两半,沿着他的皮鞋两边往外淌。那水的颜色是殷红的,很淡的红,像是过度稀释的红色颜料。

纪征的目光猛地一颤,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他抬头往前看,看到的就是唐雪慧浸泡在浴缸里的裸|体......

唐雪慧坐在浴缸里,水漫到她的胸|部,浴缸里的水呈鲜艳的红色,还散发着重重的血腥味,她的两只手臂被水的浮力送了上来,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面,纪征看到她双手手腕被整齐的割破,血丝还在从她的伤口中往外渗,而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体征,变成了一具尸体。

浴缸旁的置物架上放着一张信纸,信纸上放着一枚拇指长短的刀片,刀刃上染着鲜血,血浸湿了淡黄色信纸。

纪征把那张信纸拿起来,见上面工工整整书写着娟秀的小字,第一行是‘十二年八月七号六点四十三分,我将在十分钟后结束我的生命——’

第一行字没看完,纪征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猛地回过头,看到边小蕖站在门口,双眼发直的看着浴缸里的女尸,脸上毫无惧色,却像是僵住了。纪征放下信纸朝她走过去,走出卫生间的同时已经带上了房门,并且搂住边小蕖的肩膀迫使她转过身,不让她面对卫生间里的尸体。

边小蕖还在发矇,被他往前带了几步忽然甩掉他的手,又往后看了一眼:“那是谁?”

纪征不答,正要带她下楼,就听到楼梯又一阵响,身着白色连衣裙的艾露背着一个双肩包沿着楼梯跑上来。看到出现在她家的两个人,艾露愣了愣,然后问:“你们......你们干什么?”

话说完,她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因为从卫生间流出来的淡红色的血水流到了她脚下,浸湿了她的凉鞋鞋底。她沿着水流出来的方向看向卫生间门口,茫然的目光闪动了几下,忽然朝卫生间跑过去。

纪征堵在她身前,一把将艾露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没事,你妈妈在外面等我们,我带你去找她。”

艾露依旧茫然地看着紧闭的卫生间房门,声音蓦然有些哽咽:“可是,我妈妈她——”

纪征道:“你妈妈不在家,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带你去找她好吗?”

或许是纪征的温柔安抚了艾露,艾露并没有相信他的话,但她却选择跟纪征走。

纪征握着艾露的手下楼,一时疏忽了边小蕖,没有看到走在他身后的边小蕖向他投去的恼怒又阴冷的目光。

当纪征带着两个女孩儿走出唐家大门时,天恰好亮了,徘徊在巷子里的雾气散的干干净净,空气中漫着澄明的晨光。但这个美丽的清晨注定不平静,巷口传来的警笛声很快扰乱了宁静的氛围。

闵成舟从领头的警车上下来直奔纪征,先扫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两名少女,后沉着脸问:“你怎么在这儿?”

纪征松开艾露的手,先对她说了句‘在这里等我’,然后和闵成舟走开两步,低声道:“唐雪慧死了,是自杀。”

闵成舟下意识看了看身后的大门,高声对几名部下道:“你们几个进去找人!”然后他回过头,严肃的看着纪征说:“你不觉得你知道的太多了吗?”

纪征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质疑,道:“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

“看到了,但是我没时间给你回。你给我打电话想说什么?”

纪征右手中指抵着镜框推了推眼镜,眼神平静地看着闵成舟道:“我想告诉你,唐雪慧是杀害翟文刚的凶手?”

无论从他嘴里听到什么话,闵成舟都已经不惊讶了,此时听到他已经知道杀死翟文刚的凶手是唐雪慧,而且比警察还要提前知道,闵成舟只是很气馁:“说说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纪征把从陈佳芝卧室发现的彩色丝绒线的线索和可以把猎|枪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陈佳芝床底的方法告诉他,末了又简言叙述了在唐雪慧家中那次险中生还的遭遇:“葡萄架下还有我昨天没喝完的茶,如果你不信我,取一些茶水带走化验一下,就知道里面被下了什么东西。”

闵成舟很杂地看他两眼,道:“我信你。”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让部下取走了葡萄架下的茶水和杯子。

纪征又问:“那封信的笔迹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闵成舟道:“是唐雪慧的笔迹,我们今天来是为了抓人,现在......只能收尸了。”

一名刑警从院子里跑出来趴在闵成舟耳边说了两句话,闵成舟面色深沉的对纪征说了句:“你先别走,待会儿你和你细聊。”然后和部下一起又进了院子。

纪征朝站在黑色林肯车头前的艾露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弯下腰问:“昨天晚上你不在家吗?”

艾露低着头道:“昨天我去席老师家里补课,晚上席老师留我吃饭,吃完饭天色已经很晚了,我就在席老师家住了一晚。”

说完,她抬起头看着家里进进出出,神色凝重的警察,眼神里的迷茫已经散去了,她现在的目光很清晰,清晰到似乎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纪征看着她娇嫩的像是花蕊般的脸,想起夏冰洋说她在六年后犯下的罪行,并不觉得眼前这女孩儿有多可怕,因为他现在无法把艾露和一个杀人犯联系到一起。艾露和杀人犯的距离还很远,远到隔了六年时光,而在这六年里,她并非没有机会扭转自己的命运。艾露的命运已经被他扭转了吗?纪征无从得知,想必夏冰洋也无从得知,他们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帮助她扭转她的命运。

和闵成舟一起出警的还有一位女警,纪征把艾露交给那位女警,女警又把艾露带上了警车。

很快,闵成舟从唐家出来了,拿着纸巾擦拭手上一层殷红的血迹,脸色很不好看。他看到站在车旁的纪征,径直朝纪征走过去,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纪征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左手手腕,指了指腕上的某世界名牌手表,道:“手表掉了,我回来找手表。”

闵成舟:“......啊?”

纪征笑道:“很贵。”

闵成舟当然听得出纪征是在随便找借口搪塞他,关键他还无法反驳,所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看着纪征:“你是想跟我进局子做笔录吧?”

纪征笑道:“也不是不可以。”

他们正说着话,副驾驶车门忽然被推开了,然后呼通一声又被摔上,边小蕖绕过车头走到纪征身边,蹙着眉不耐烦道:“纪征,到底走不走?”

这十四五岁的女孩儿竟然直呼纪征的名字,而且听她语气,和纪征的关系不可谓不熟稔,这让闵成舟很意外。

“这孩子谁啊?”

闵成舟打量着边小蕖问。

纪征脸上的笑意略微浅了些,并没有因为边小蕖无礼的行为而动怒,反而向她温柔道:“马上就走,你回车上等我。”

边小蕖毫不客气地瞪了闵成舟一眼,道:“快点,我不想在这里待了,什么烂地方。”

闵成舟平白无故受她一记白眼,目瞪口呆地看着边小蕖转身往回走的背影又问了一句:“谁啊这是?”

边小蕖回过身高声道:“我是他女朋友!”

闵成舟眼睛又是一瞪,愣住了。

纪征皱眉,声音往下微微一沉,道:“小蕖,回车上等我。”

边小蕖又瞪了闵成舟一眼,悻悻上车了,依旧把车门摔的震天响。

闵成舟简直目瞪口呆,指着坐在驾驶座的边小蕖:“她说什么?你女朋友?她才几岁?纪征,你可别乱来!这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纪征把他领开几步,摘掉眼镜,即无奈又心累的捏了捏眉心,道:“你胡说什么,她是我外甥女。”

闵成舟不信:“你就一个姐姐,哪来的外甥女儿——”话说一半,他对上纪征平静又严肃的眼睛,忽然懂了,不自觉压低了声音:“纪芸的女儿?”

纪征点点头,戴上眼睛,脸色很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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