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 游风
白狼并未回答。
他眸中的深思叫野兽浑身发冷起来。
这位帝君大人,是这世间的异数,他不老不死,不会陷入任何阴谋,却也并无同伴,这般孤独的活过了数百数千个岁月。
所以这位同至今仍辛苦活着的他、或其他神明眷属不同,任性、肆意,对这天下漫不经心又无所畏惧,任是西疆一统的战争也好,学院间互相倾轧攻击也好,他只当热闹来看,最多评论一句‘好戏’。
如此残忍的天真。
可如今是怎么了?这位不是正在认真思考着什么吗?
白狼很快中断了思绪,他冰冷的神色望着野兽的栖身之所,语气虽然算是平和,但还是叫对方浑身一颤。“只是这等……小事?”
“吾、吾……”野兽不知这算不算小事,他于禁林中盘踞千载,要说寂寞也是说不出的寂寞,两次唤白狼离开,其中有些私心也是不可避免。
白狼向来对他算是‘宠爱’,每逢路过此地,都要来看看这只散养在东亭禁林的野兽,如今他只是希望白狼如寻常一般而已,是碍了白狼的正事吗?
可是他心想,这帝君大人,也没见过有什么正事啊。
“罢了。”白狼看他不顺眼,但鉴于这消息也算是有点意思,就暂且留他一命,不过……“你若再敢多叫唤一句,我便拔了你的舌头。”
“不敢不敢!”虽然两次威胁要出去找白狼都保住了脑袋,但野兽这回是彻底知道白狼心烦不欲看见他了,就是不知,白狼到底是怎么了。
听青蛇传话,束柳宫的圣子就在东亭院内,而且还有个身上带着神明气息,令人感到恐惧的少女,白狼此来,难不成是为了二者之一?
野兽还在费力思考,那边白狼已然转身,他急忙试图开口询问,只是才发出一个单音,白焰便向其蔓延而来,只好迅速收口。
白狼余光扫见野兽以长尾圈住吻部,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再乱叫唤了,这才踏入巨木林中,待他气息消失不见,野兽松了口气,放开了尾巴。
被白焰割伤的尾巴,虽然活动自如,但这般用力还是会感觉有些疼痛,野兽无辜的望着长尾伤口逐渐愈合,心道白狼果然还是那个白狼。
因为没被训斥就以为对方性格温和,太过天真。
“白狼凶着呢,果然还是我对你更好些吧?”林中传来声响,赤足少女正坐于高高枝桠间,她点了点足尖,叫银镯相撞。“帮我些,我下不去了。”
听她言语,野兽于林中挪动身体,发出簌簌的穿行之声,这才露出原貌。
深黑色一尾巨蛇,鳞片间被细羽覆盖,颅生双角,身侧有巨大的一对羽翼堪堪收在身侧,正自栖身的林木上攀爬而下。
他比这林木竟也细不了多少,参天巨树只够他卷起身体缠绕其上,移动时候将那些无辜的草木碾压成沫,来到霜引树下,抬起了身子。
“大祭司怎么也来东亭了?”
霜引足下便是柔软的绒羽,亦是这庞然大物唯一的弱点,暗红色的长翎绕在她身侧,与其相比,娇小的霜引依靠野兽角上,只如莺雀般不起眼。
“想来便来了,也没什么缘由。”野兽低头时候风声呼啸,可霜引轻软的声音还是清晰传入他耳中,野兽俯身,叫霜引沿着他脸颊滑下。
“大祭司莫不是为那位圣子而来?”野兽轻咳一声,并未起身,就这般趴在地上望着眼前少女,突然声音掺了些羞涩。“还是说,是想念游风了……”
霜引背对着他走到倒塌的巨木前,转回身坐在其上的刻痕间,这才轻笑着回答道。“确实是为圣子而来,顺便看看白狼的热闹。”
游风见霜引避而不答,十分失落,连那双金褐色的巨眸也暗淡了些,闹别扭般挪开脸,舌尖一吐又快速收回。“反正不是为了游风对吧。”
“我说正事呢。”霜引抬头,天色尚好,暖洋洋的日光就是林野也很难挡住,落了一小片照在她银镯上。“你别招惹他,这会儿帝君大人陷入情爱,你多吵闹一句,许就扒了你的皮给人家织件羽衣来。”
游风守着与东亭约定,在此处千年之久,虽然身体遮天蔽日,性子却是极不靠谱,仍像个孩童般,喜好是恶作剧与博取关注。
毕竟此处冷冷戚戚,除了日光为伴连擅自闯入的幼崽都没有,也就青蛇幼年时候听他吹了好一阵的光辉往事,后来青蛇长大,自己搬去了外围。
他又成孤零零一个了。
但孤独不会要命,扒了他的皮可是会的,虽然霜引只是说说而已,还是叫游风不自觉打了个颤,抖了抖细密的灰银色被羽。
“吾知晓了。”游风经过这一遭,也不敢再打搅白狼,偏又对这‘情爱’有些好奇,他消息闭塞,全靠青蛇和霜引告知,自然也不清楚白狼的事情。
“你也别好奇,她总会走到你面前来。”霜引不打算和他多谈关于桑衍的事情,跃下巨木向着西方走去。“游风,陪我散散步如何?”
“求之不得!”游风猛然抬起头颅时候叫林中一片震颤,他转向径自向前、金发于身后一荡一荡的霜引,向前游动些许,等着霜引走来。
“游风,我若许你一个心愿,你求什么?”
霜引显然很习惯这般怪异的‘散步’,她走到对方身侧,手指拂过那些鳞片,游风轻动身躯鳞片闭合,剩下些柔韧又扎人的羽毛,在少女指尖留下红痕。
“要问吾何求……”游风身后的尾尖正左右游动,显然已经陷入了思考,他紧张的吐了吐信,害羞的开口道。“那便求个红尘吧。”
“吾求能与卿共度红尘。”
霜引一怔,那双眼轻轻眨了眨,许久,眼中荡起游风无法辨识的情绪,她伸出白皙若雪的手掌,迎着日光洒落,呢喃道。“求个红尘啊。”
她并没有叫紧张的游风等待太久,却十分干脆跳过了这个话题,没再开口说些什么,朱唇微启哼起了小曲。
“莫问他,花之幼谁人桑下。”
“莫劝我,花之繁何以为家。”
她软糯的嗓音回荡在林间,叫跟在后面的游风不自觉停步,他看见少女驻足林野,摊开手似要腾空而去,只可惜银镯如枷锁,将她禁锢于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