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拼必死之命！殉必亡之族！（下）
那人像没听见似地晃晃当当地接着往前走，荣兵几步冲过去一把扯住那汉子的衣袖……他认出来了，这位就是那天跟另一个工人英法嘴炮大决战的英方统帅——那个什么“上尉”。
“嘎哈？”
“壮士您刚才说啥？”
“啥也没说。”
“壮士高姓大名？”
“有必要吗？”
“壮士似乎对这张图纸有不同意见？”
“关我屁事？”
荣兵被彻底怼无语了。德克帮众人都神情不善地盯着这个说出来的话跟掺了火药末子似的中年工人。见荣兵这副窘相，那汉子却忽然嗤地笑了：“老板，给我买两瓶好酒，我给你说道说道，成不？”
“成！壮士喜欢喝啥酒？”荣兵惊喜地抬起头。
“烈酒我不咋爱喝，白兰地香槟啥地都中。”
荣兵马上扭头吩咐：“小梅子，看看国王街那边有啥好的，多买几瓶。要最好的！快去！”
梅里尔和雷特欧依言飞跑着出了船坞。
重又走回铁杉的树荫下，那汉子大大咧咧地捏着图纸坐在小马扎上，荣兵这帮人都弯下腰围成一圈儿，像一群谦卑的学生环绕着苏格拉底。
“我不爱废话有啥说啥了啊。”
“您尽管说，哪怕于我们有一丁点儿益处，我们都感激不尽。”荣兵摆出了最正确的姿势。
也许是见老洛隆已经回他的小屋了，这汉子说话就毫无忌惮……
“洛隆先生舰船设计的水平轮不着我评价，但这图纸上的火炮配置纯属瞎鸡脖整！这绝壁会严重影响航速及战斗效率啊！”
汉子开门见山说话毫不客气。荣兵用眼色制止了刚要发作的佩特，继续谦恭地请教：“您请接着说。”
“先说火炮口径吧。图纸上的设计是两层火炮甲板各20门18磅和24磅炮，这想法可真有趣！他以为越粗越大越长的就越强吗？这根本就是因为洛隆先生对海上，尤其是具体到加勒比海上的战斗缺乏细腻的了解所致！有必要整那么大口径的火炮吗？你以为你是一二级战列舰哪？拜托！五级巡航舰好不！装那么粗的炮用得着吗？你想干啥？想直接击沉谁咋地？打过海战没？有几条船是在海上舰炮对轰时直接击沉的？咋地你们害想飞飞呀？”
环视一圈儿，见众人都默默地看着他，那汉子也不怯场，用行家里手才有的那种自信滔滔不绝地说了开去……
“再说材质吧。这四十多门炮全是铸铁？有病啊？为啥不用青铜？一来是延展性好韧度佳。二来是同口径的火炮，青铜炮管壁更薄，分量比铸铁的轻多了。这就大大减轻了舰船负重和炮手的操作难度。举个例子——法国罗什福尔铸造厂的24磅青铜炮才1.2吨重，而英国伯明翰的24磅铸铁炮将近3吨！要按图纸上这么整，光这40门主炮总重就得110吨往上！你还跑个屁呀？白瞎这种船型那相当牛掰的航速了！”
“而且青铜炮最关键的一点是不容易炸膛。就算极特殊情形下偶尔炸膛，最多也不过是把炮管给鼓个大包，或者从炮尾那儿裂开一条纵向的‘开口笑’，绝不会把碎片炸得兴奋地四下乱飞！至于铁炮？这点你们和铜炮全都反着想就OK了。”
约翰忍不住插言：“可是用铸铁炮折合吨价每吨才二三十英镑而青铜炮按重量算每吨成本得将近200英镑吧这也太烧钱啦……”
那汉子冲小话痨仰脸直怼：“这位先生，贵公司既然玩得起好船，那就得玩得起好炮！否则你造那么好的大船干啥？铸铁炮倒是便宜，那玩意它不烧钱可它要命啊！万一工艺粗劣点，炮身里一个暗藏的气泡砂眼，或者为了远射放一次倍量的火药，很可能当场炸膛把它周围一大帮炮手全他妈给大义灭亲喽！”
荣兵举手提问：“上尉，那您的意思是，四十门火炮都换成更小口径的青铜炮？”
汉子斜眼看了看梅里尔放在他脚边的四瓶西班牙“赫雷斯”的雪莉酒，喉头不易觉察地动了几下，对荣兵轻蔑地撇撇嘴：“不是！看在老板你人还算大方，我就直接给你个火炮方案吧，反正听不听在你。”
“您说。”
“上层甲板艏艉各2门，两舷侧各8门，总计20门12磅青铜炮。下层火炮舱两侧各6共12门18磅青铜炮，另有两侧各4共计8门32磅铸铁短重炮。”
“短重炮？”头一次听到这个词，好几个人都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
上尉挺得意地呲呲牙：“没听过吧？这是我自己琢磨的。从前在牙买加时我找人铸了一门做过实验。就是大口径的短管炮，发射32磅重弹。炮管短射程近。专用于近战时瞄准对方吃水线靠下一点的位置往死里轰！没经过实战校验，但我有把握，不到25吋厚的舱壁绝对洞穿！这就有可能把对方给干沉喽！”
荣兵眼睛一亮……“那为啥这些短重炮要用铸铁呢？我豁出去了不怕花钱！也用青铜吧！”
“嘁！不懂别乱说话！超过18磅炮最好不用青铜。因为装药量大，青铜炮管连续发射时容易发热变软，18磅以下最好。18磅往上的重炮，那还得是加厚铸铁炮管更保险。我知道在安圭拉岛有个叫耐夫的瑞典铸造工匠非常牛鼻，8门短重炮你们想办法找到他铸造吧，工艺上能放心。至于风雨甲板上的回旋小炮，那就随便你们了，多安几门也无所谓。”
安圭拉岛？瑞典人？耐夫？所有人都看向船上的水手耐夫……
耐夫叹了口气：“唉！大流氓说得没错啊，是锥子迟早都会扎破裤裆露出来的。对，各位，我就是上尉说的耐夫……”
荣兵觉得太神奇了！这么致命的问题，居然只用了四瓶雪莉酒就给解决了！而且还籍此挖出了潜伏很深的铸造工匠耐夫！太——幸——福——啦！
可接着问题就来了。粗估一下，光火炮的花费就直接飙升好几倍！咋办？这方案要还是不要？一群人马上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
利弊都明显可见。上尉给的这方案优势是火力配置更合理更有效率，而且比洛隆的方案减轻负重60多吨！
劣势就一个字——贵啊！火炮预算从3000镑直接飙升到上万镑！光炮钱都够造一艘大舰的了！
之前万万也想不到光火炮就得花这么多！现在还欠着老吴的柚木钱4000镑没给，只能先赖着。其他的材料也得将近2500镑，工费还得近1000多镑……正和詹姆斯三世紧张地商议着，荣兵忽然想起要问问哪里铸造的青铜炮最好。可一抬头……哎？人呢？那汉子和那四瓶酒都不见了。
次日清晨，长码头上的船队终于要启航了。不能再耽搁了，陛下急于回欧洲，金鹅公司的几条船也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昨晚回到船上和老德克商议之后大家决定了，就用那汉子的方案！火炮上面多出的这六七千镑，认掏！
“买只狗”正在解缆准备升帆，小雷特欧忽然指着栈桥上跑来的一个孩子喊：“等等，是小本杰明。”
荣兵走到舷边往下望去……果然，是小本杰明双手抱着个大麻袋，正吃力地往这边跑呢。几个人跳上栈桥迎了过去，接过小本杰明递来的麻袋。
“罗宾先生，既然您昨天说朋友之间赠送的礼物是不能拒绝的，那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回赠您。这是我爸亲手做的一些肥皂和蜡烛，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只是我小小的敬意，请您也收下吧。”
荣兵笑了。这个自尊好学又重情重义的孩子啊……
昨天中午逛街时，在“皇家交易所”客栈吃了顿丰盛的午餐。懂事的小本杰明说他不饿，荣兵当然没听他的，硬是把他按在座位上跟大伙一起吃了顿美食。下午逛街给小雷特欧买帽子时，也顺便给小本杰明买了顶新呢子帽。临回船坞前，荣兵又不由分说地硬塞给他5先令。小本杰明说啥不要，荣兵急了，告诉他这是中国人对待朋友的礼数，他必须得尊重。小本杰明才不说话了。可这孩子心里太有数了，这不，转天就送了荣兵这么一大袋子肥皂和蜡烛。真是个招人喜欢甚至让人有点敬重的孩子！
“买只狗”缓缓驶离了栈桥，船上的人都站在船舷边和栈桥上的小本杰明挥手作别。荣兵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冲栈桥上喊：“本杰明，我下次再来波士顿怎么找你？你姓什么？”
“我姓富兰克林，罗宾先生。您随便打听谁都能知道怎么找到我的。”
“行，我记住了。”荣兵笑着又朝他挥了挥手。
船离开码头越来越远了，小本杰明还站在那儿没走。荣兵微笑地望着他在心里默记着……富兰克林……本杰明……
他忽然瞪大了眼睛！冲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大声喊：“你是……本杰明?富兰克林？？”
“是呀。”
“你……就是一百米元上内个？”
“您说什么罗宾先生？我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