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家宴
男人放在桌旁的长腿微微曲起, 姿态闲适而从容。肩背的肌肉轮廓微微起伏,手臂上隐隐约约的青筋蛰伏在一层薄薄的肌肉之下。
分明是定格的动作,却透出无与伦比的性吸引力。
原主要扔掉的旧物里, 有这样一张男性的侧身照片,已经有些奇怪。
不止如此, 更让俞觉感觉微妙的,是拍照人拍照的视角。
能拍到这样半个侧身,说明处在这个情境中的两人相隔是有一段距离的,并非是亲密无间的状态。
但能拍到男人如此放松的一个姿态,周围是暖橘色的灯光、独处的空间,又说明,两人之间相处十分自然,并没有陌生与不信任的隔阂。
有一种薄薄的朦胧的界限感萦绕其间,仅是一个细微的动作,或许就能戳破这层弱不禁风的阻隔。
但这张照片, 又似乎拍得十分仓促,简直就让俞觉幻视那种场景:
青春懵懂的少年人,暗自藏着对身边人逐渐萌生的隐秘爱慕之情,终于忍不住在又一瞬的心动之后, 想要偷偷拍下眼前人, 记录这流影烟花般的瞬间,
却因为动作太过笨拙,被心上人捕捉到那凌乱的小动作,匆匆藏起了相机,慌乱之间只留下了一张背景模糊的侧影。
俞觉也不能理解自己,对着这样一张照片,为何能直接脑补了一整个完整的场景。
他的心情格外复杂, 如今他名义年龄21岁,实际年龄25岁,活了这么久,他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更没有什么年少心动的经历,
现在却这么能联想,简直像是他本人亲自做过的事情一样。
俞觉揉了揉额心,将一些多余的想法抛到脑后,一些引人深思的东西就浮出脑海。
他在想,这张照片,是原主拍的吗?
他几乎能够肯定,拍这张照的人对照片中的男人一定存在着某种爱慕或者是仰慕之心。
这张照片是原主的旧物,几乎也没有别的选项供他选择。
那么,俞觉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原主可能在某个阶段喜欢男人,且,这个阶段,在5年之前,也就是原主初高中的时候。
联想到他从秦越和俞家父子的对话中得知的信息,原主也是在5年前大约高三时期大病一场然后转性的。
难道那场病,不仅让他转了性格,还转了性向?
俞觉一直认为,人的性格以及性向虽然会受到成长环境的影响,但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天性,而后一种,也就是性取向,几乎就是天生注定的。
即使这种观点不成立,但到16、7岁即将成年的年龄,性格已经趋于完善,三观也基本塑造完成。
原主却在那个年龄段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性格变也就罢了,性取向也变这怎么说都有些离谱,况且一件可以说是巧合,接二连三就说不过去了。
俞觉是不怎么相信仅是一场病就能做到这种效果的。
而且,一本玛丽苏言情小说中,出现一个性取向为男的男性,也格外透着诡异。
俞觉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却总是找不准那个突破口,他眉心渐凝,一阵敲门声却突兀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觉,都快十二点了,怎么还不睡呀,明天还要上班,要早点休息啊。”
是秦越的声音。
“好,我这就睡,秦叔也快去休息吧。”
“行,”秦越又嘱咐他一句注意夜晚保暖才离开。
俞觉叹了口气,被打断了思路,他也没有心情继续深究下去。
他将那张照片擦拭干净后放进了收纳柜的底层,缓步过去熄了灯,爬上床。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上班也有些精神不振,恍恍惚惚地等到下班,俞觉心事重重地下楼,刚刚走出大楼没几步,俞觉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猝不及防揽住了肩膀。
“俞少,怎么这么多天都不联系我,是不想和我做兄弟了吗?”
俞觉根本没听进去来人说了什么,扑面而来的香水味浓郁而刺鼻,熏得他瞬间皱起了眉。
他面色冷寂,“放开。”
揽住他肩膀的人顿时动作一僵,讪讪挪开了身子,走到俞觉面前,稍稍打量着他,语气不自然地调侃道:“俞少,你这是什么意思,总不能还嫌弃起哥们来了吧?”
面前的人和俞觉年纪相仿,比俞觉稍微高了一点,长相还算不错,穿着一件花哨的外套,手插进黑色紧身裤裤袋,耳垂上金色的耳环十分打眼。
举手投足间都流露着放荡不羁的味道。
俞觉心里对这人的身份有了点底,平淡道:“确实嫌弃,你身上的味道很难闻。”
另外两个人也从大楼一侧走了过来,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言语间并没有把俞觉的话当真。
“哟,我们俞少今天这是转性了,林少可是刚从酒吧出来,身上味道可不就是你最喜欢的女人香吗?”
林少……俞觉确定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是那个姜云的表哥,林齐。
由于俞觉过于直白的发言,林齐已经敛去笑容,神色微变:“你开玩笑的吧?”
“你觉得像吗?”俞觉淡淡回应。
林齐沉默了一下,又挑眉笑起来:“不会是我们俞小少爷还在生我那天的气吧?我向你道歉总成了吧,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给你下药的。”
“要不然,你给我下回来,我还求之不得呢。”
俞觉不动声色地躲开了林齐又想搭过来的手,“上次我说错了,我不是生气,是要和你们绝交。”
林齐动作直接停在了半空中,不可思议道:“你在说什么?”
俞觉已经拉远了两人的距离,但林齐身上的味道太重了,还是萦绕不绝,他一不舒服,心情就开始变差,有些不耐烦道:
“拉黑你的联系方式意思还不够清楚吗?非要找过来。”
林齐不怒反笑,一把拉住俞觉:“你这是说我给脸不要脸了?”
俞觉表情未动:“可以离我远一点吗?”
他眼底的厌弃不加掩饰,林齐顿时恼火,胸膛起伏不定,他用力将俞觉拽了过来,掐住他的下巴,眼睛有些发红,咬牙道:“俞觉,你敢再说一遍吗?”
俞觉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林齐吃人般的目光,却因为他的触碰紧蹙起眉心。
他想挣脱林齐的束缚,但林齐看着只比他高壮了一点,力气却大了不止一倍,根本撼动不了,俞觉皱眉道:“林齐,你已经成年了,恼羞成怒成这样子,真的很不体面。”
“体面?你天天跟着我鬼混,现在跟我谈什么体面?”
另外两个人眼见两人突然就剑拔弩张起来,识趣地噤了声。
俞觉吐出一口气,浓香熏得他有些发昏,他定住心神,目光扫过林齐暴起青筋的手臂:“你先放开。”
他屡次强调这一点,似乎对他的触碰抵触极了,林齐怒气更盛,更加用力地捏住他,发恨道:“你他妈真想跟我划清界限?还是嫌我脏?你知不知道你自己也没好到哪去,现在又故作什么清高?”
俞觉对他这越来越凶恶的态度感到不解,按理说,原主交的这些朋友家世都是不如他的,一贯都是巴结着原主的姿态。
原书还有描写,即使原主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这些人也是不敢发火的。
而对于这个林少,也算是有名有姓的角色,甚至还有单独的描写,原主曾经把他绑在房间里,然后当面上了林少的女人。
俞觉是不懂这是什么独特的癖好,但在他看来,这对林齐绝对是一个明晃晃的欺辱和挑衅,就都这样了,林齐事后也没说什么。
但到他这里,他不过就是说话不留情面了点,直白了点,确实有点嫌弃他不给他留面子的意思在里面,但这连原主作为十分之一的过分程度都没有吧?
俞觉有点后悔,不应该在对方人多势众的场合下激怒对方的。
但他并不后悔说出的内容,并且事已至此,倒不如直接挑明,在这了结了这件事,也省得以后麻烦。
俞觉在不被触碰到底线的时候,是很容易收敛起情绪来的,他也看得清眼下的局势,过度刺激对方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林齐,我只是想和你断绝关系,其他的,如果有冒犯,我可以向你道歉。”
旁边两个人看不过去了,小声不满道:“俞少,你都跟林少一起玩了多少年了,说断就断也太不地道了吧。”
“就是,就算要断……你总得给林少个理由吧?”
林齐顿时瞪了说这话的人一眼,又回过头来看他,仿佛害怕俞觉真的给出一个他不想听到的理由般,没等他开口就快速道:
“俞觉,和他们断也就罢了,你要和我断还有没有良心,我们可是发小,你上大学后都是我带你玩的。”
俞觉:那你可真棒啊。
俞觉内心毫无波澜。
无辜被殃及的同伴:……
俞觉:“我可以补偿你,补偿方式由你来定,如何?”
他要远离的决心如此果断,林齐暗暗捏紧了拳头,他不得不正视从一见面就察觉的异常。
俞觉的神情太不对劲了,他明明已经拉着他一起跌进淤泥之中,可不过几天,他就又恢复了那种冷清漠然、高高在上的姿态。
厌恶、抵触、排斥……根本无法忽视。
这让他不可自抑地回忆起初见他时,那种永远觉得他高不可攀、总是自行惭愧的自卑感。
明明两人的身份差距并没有很大,可俞觉总是如在云端,让他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得。
究竟是那里出了问题?林齐盯着他,眼神逐渐可怖,而后,他终于将视线放在了俞觉干净精巧的耳垂上。
他猛地伸手,捏住他的侧脸,质问道:“我让人帮你打的耳洞去哪了!”
耳洞这件事,俞觉已经面对过一次,但对方是林齐,他的态度更加敷衍。他无法解释,也不想解释,抬手拍开林齐的手掌:“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这是他留下的印记,是他终于将俞觉拉入尘埃之中的见证,他不允许被抹消。
林齐猛地将他拖拽到身旁,发狂似地低吼:“你现在就跟我去重新打一个!”
俞觉踉跄了两步,被林齐捏住的胳膊一阵疼痛,他惊怒道:“林齐,你是疯子吗?”
林齐只是冷笑,一旁两人也从未见过林齐这副吃人般的状态,吓得不敢动作。
正前方大跨步走过来一人,厉声呵止了林齐,“放开少爷!”
林齐停下脚步,阴着一张脸看向来人。
是俞家的管家,秦越。
秦越从林齐手中接过俞觉,护在一旁,才与秦越对视。
他到底是成熟的成年人,与林齐这些初入社会的稚嫩青年气势是完全不同的,高大宽厚的身姿将自家少爷护在一旁,让人不敢生出挑衅的心思。
他敛去脸上的怒火,客气道:“林少,我来接少爷回家。”
“回去晚了,俞先生会不高兴的。”
林齐知道秦越在提醒自己,他还没有资格去碰俞家的少爷。
他瞥向被秦越一条胳膊挡住的少年,少年低头整理着被他弄皱的衣袖,没有抛过来一个眼神。他心底有千百种不甘,错过这一次,他很难再碰到俞觉。
但他无计可施。
林齐捏紧了拳头,开口:“那你就带俞少回去吧。”
秦越颔首一笑,领着俞觉转身离开。
两人走远了,跟在林齐身后的两人才对着秦越啐了一口,骂道:
狗仗人势的东西。
林齐盯着那清瘦的人影,深吸了一口气:“走吧,去乐愿酒吧。”
几人都离开后,一直藏在公司大楼内静静观察着这一幕的贺易深走了出来,在前台两个姑娘惊疑不定的目光下,脸上流露出一抹深沉的笑意。
贺易深一边向地下车库走去,一边观赏着自己拍到的照片和视频,心中得意地想着,这个惯会伪装无辜的俞觉,终于被他抓住了把柄。
他将最开始拍到的林齐与俞觉勾肩搭背的照片修剪了一下,点开扣讯,发送给了何秩。
他知道何秩很忙,直到将车开出车库时他才等到了叮的一声回复。
贺易深哼着歌点开屏幕,下一秒,笑容凝固在了嘴边。
何秩:[还有吗?]
贺易深:[?]
他着实看不懂。
何秩这次很快就回了他:[就拍了一张吗?]
贺易深松了口气,直接发了语音:[不止这一张,我还拍了不少,还有视频。]
[表叔,你这下看到了吧,俞觉可是一直和这些人鬼混着呢,他面对你是一副作态,出去了又是另一副作态,这种人表里不一,千万要提防着点。]
何秩似乎完全略过了他这段话,[易深,把其他照片和视频发我一下。]
贺易深:[……表叔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以后被他坑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何秩:[发完把你手机上存的删掉。]
贺易深:[……行吧。]
他是不可能原模原样把录的视频发过去的,何秩一看就知道他在夸大事实,到时候怕是又觉得俞觉被欺负,变本加厉地护着他。
但已经应下来,也不能不发,他只能将视频剪了一下,留下俞觉和林齐还没有冲突前的内容。
何秩收到寥寥两小段视频,以及几张照片,看了一遍,又反复翻看着俞觉的几张剪影,将其保存了下来。
他将视频发给靳森,淡声吩咐:“去核实一下这视频录的地点是不是易深的公司大楼,然后调查一下林齐和俞觉当时在做什么,尽可能调出监控来。”
靳森点头应下,他犹豫着开口:“何董,你不觉得,贺总对俞少成见很深吗?”
刚刚贺易深那段语音是外放的,他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据他了解,贺易深与俞觉见面的时间还不如他和俞觉见面的时间长,他实在不能理解,贺易深怎么会对俞少这样的人表现出这么多恶意来。
上次在他的公司里,哪怕抛弃理智和逻辑,也要怼俞少一番,他这么一个旁观者,都觉得不可理喻。
与靳森的疑惑相反,何秩表情淡然,甚至于早就对贺易深会在发给他的视频中动手脚有所准备,仅是看了一眼就察觉了异常。
他刚刚收到了俞家送过来的请帖,难得心情不错,回答了靳森的疑问,
“因为温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