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
演未婚妻的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女演员,都演了好几遍了，导演突然说要换人，可想而知她是什么心情。
不过没办法,剧组里导演最大,更何况为了补偿她,导演还是把她的演出费结了，这下她再想说什么,也不好意思说了。
解决完了这边，导演还要去解决那边。
林长枝听编剧说完，把脑袋晃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我不会演戏啊。”
编剧劝她：“你试试嘛，镜头主要拍苏衍，你只要换上衣服，走两步,然后对着苏衍伸出手就行了，到时候镜头只拍你的手，拍不到你的脸。”
林长枝把手揪在一起,“真的？”
“真的。”
不拍脸的话，那就好很多了,因为她对着镜头，最僵硬的就是脸，要是太紧张,她还会不自觉的笑起来。
不是可爱的笑,而是特别诡异的笑，跟个假人似的。
林长枝再三确认了不会露脸，稍微放心一点之后,她兴奋的点了点头，“行，我早就想过一把拍戏的瘾了。”
编剧笑呵呵的看着她，“加油，这个镜头能不能过，就看你的了。”
林长枝：“嗯嗯，那我先去换衣服！”
说完，她飞快的跑远了，看她激动成这样，编剧轻笑一声。
……
林长枝要换衣服，还要化妆，大家等她的时候，导演就继续跟苏衍说戏。这位导演比较顽固，他认为世上没有教不会的演员，只有不愿意用心学的演员，他坚信，只要他说的够明白，苏衍就能开窍。
“濒死的时候，看到喜欢的人，是什么感觉？你自己想象一下，你需要把自己代入到角色当中，才能体会到你的角色是什么心情。”
苏衍听了，默不作声的尝试，过了一分钟，他抬起眼，对导演摇了摇头，“代入不进去。”
导演暴躁了：“为什么？！”
苏衍：“因为我的角色太蠢了，杀出一条生路之后为什么要护送公主离开，自己带着人找地方招兵养马不好吗？公主是个恋爱脑，根本不适合登基，如果我是角色，我在接到她的那天就会杀了她，皇室没人了，我才能上位的更快。”
导演：“…………”
算你狠。
导演深吸一口气，感觉不能从这个方向下手了，揉了揉额角，他问道：“苏衍，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苏衍沉默两秒，再度摇头。
又是一阵窒息，导演压着脾气问：“在乎的人呢？你总有几个在乎的人吧。”
这回苏衍没摇头，他下意识的往化妆间看了一眼，恰好，门开了，换上古代襦裙的林长枝从里面走出来，她撩着裙摆，露出自己穿来的不规则小短裙，另一只手她拿着手机，因为出来时走的太快，头发有点歪，后面的化妆师连忙跑过去，替她正了正。
假发很长，一直垂到她的腿际，头顶是梳好的两个桃花结，配上廉价的、不知道从哪个小商品市场批发来的假饰品们，两根长流苏发簪插在桃花结里，串着白珠的流苏落在鬓边，给林长枝添了两分文静，还有两分可爱。
其实影视城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打扮。
汉服一火好多年，现在的女孩子，基本上人人都有这么一两套，相约和小姐妹到影视城玩的时候，她们就会换上这样的衣服，有的是纯逛街，有的是想美美的拍照。看得多了，那种现代与古代的交错感就会被冲淡，因为，假的总是假的，不是一套衣服就能改变的。
可看着林长枝打扮成这个样子，苏衍的心神突然怔了一瞬。
到底是多久以前，他好像也看到过类似的衣服，粉白相间的襦裙，长到让他觉得晃眼的头发，还有始终都让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同样做到的，发自内心的、明朗的笑容。
一瞬间，两个声音同时在苏衍耳边响起，她们用一样的语气，问出了一样的话。
“我好看吗？”
苏衍轻眨眼睛，林长枝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她拎着裙摆，很是臭美的转了一圈，然后，她又重复了一遍，“说呀，我好看不好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秒，也可能很久，苏衍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来：“……好看。”
听到答案，林长枝再度笑起来，这次笑的更加得意，“我知道，刚才我照镜子了！”
导演：“……”
虽说美人有自恋的权利，但林长枝也自恋的太大大方方了。
他扭头看向苏衍，继续跟他说之前的话题：“你要是实在没法想象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那你就想在乎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你在乎的人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死去了，你独自活着，独自奔波，你很累很累，而很快，你就不知道累了，因为你要死了，这是你人生当中最平静、也最不平静的时候，你想想，其实你连自己是什么心情，都分辨不出来，就在这时！”
导演啪的一下拍手，将刚刚有点听进去的苏衍拍醒，“就在这时，你在乎的那个人，她又回来了！她对你伸手，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接你一起离开，还是要带你回到过去那段快乐的时光？你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但你想要跟她走，不管去哪。”
抬起手，重重的拍了一下苏衍的肩膀，导演高深莫测的说完最后一句：“因为只要身边有她，你就再也不会累了。”
苏衍：“……”
林长枝在一旁听着，感觉自己都快晕了，演员真不是人干的活，共情能力稍微低一点，就没法在这行里混了。
第九遍再度开拍，苏衍回到他的位置上，他还是穿着那身铠甲，铠甲上有血，他胸前被敌人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因为站不住，所以他跪在了地上，撑着陪他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剑，他低着头，看向脚下龟裂的大地。
导演坐好了，确认大家都就位以后，他喊了开始。
在旁边看的时候，林长枝有自信，听导演说怎么演的时候，林长枝还是有自信，可真的站在这了，她的自信就离家出走了。
……
紧张的四处乱瞟，导演在那边看见，急的差点站起来叫她赶紧动，林长枝深呼吸了一遍，才硬着头皮往前走。
她在心里想，摄像机不拍我的脸，摄像机不拍我的脸……
确实是这样，摄像机没有拍她的脸，它正在拍她的全身。
导演看着传回的画面，似乎为了让自己不乱看，林长枝就把目光固定在了苏衍身上，虽然还是有点僵硬，但勉强还能看。
导演也是被折磨的没脾气了，幸好这画面最后剪辑出来的时候，只会给林长枝一个一秒钟的镜头，剩下她能出镜的，就是一直在走的腿，还有伸出的那只手。
终于来到苏衍面前了，林长枝慢了半拍，才伸出自己的手，纤细的五指从过长的白纱袖口中显露出来，慢慢递到将军面前。
林长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不悲伤，也不快乐，真真正正，就是没什么表情，原本将军该在这个时候抬头了，可是苏衍没动，他一直盯着林长枝的手。
编剧在一旁看见，她叹了口气，刚要问导演是不是再来一遍，导演却在她开口前制止了她。
“嘘，别说话。”
——你在乎的人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死去了。
——你独自活着，独自奔波，你很累很累。
——就在这时，你在乎的那个人，她又回来了！
苏衍其实是个很好懂的妖怪。
他没什么心眼，不怎么喜欢跟人聊天，独处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少乱七八糟的想法。
如果不是导演今天填鸭式的非要让他感知到将军的情绪，可能按照他简简单单的思考方式，他永远也不会意识到一个事情。
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
事情的发生总是自然而然的，鲜活的人会死，长久不停的雨终有停的时候，迟迟无法办到的事情、只要付出足够的时间和代价，总有得偿所愿的那一天。当人为了某个目标，付出了太多太多的努力，那冗长又沉重的过程会逐渐占据他的记忆，反而是结果，慢慢的被遗忘。
那个结果是：她回来了，而且，好好的长大了。
苏衍慢慢地抬头，目光由下及上，最后落在林长枝的脸上，他轻轻的动了一下，身上的铠甲碰撞，发出铮铮的声音。
林长枝跟他对视上，蓦地，她心脏猛烈的跳了一下。
就一下而已，但是它跳得太激烈，没法让林长枝忽视。
她下意识的皱起眉，苏衍的手马上就要搭上她的了，林长枝竟然想后退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反正，这样的苏衍她不习惯，这样的眼神，她不喜欢。
好像苏衍在透过她看别人似的。
林长枝的腿动了动，就在她即将后退的时候，导演的声音突然响起：“CUT！”
“林总你下来，好赶紧准备下一个镜头，摄像，给苏衍一个特写。”
一阵兵荒马乱，林长枝一脸懵逼的被众人推到了外围，化妆师适时走过来，“拍完了，我给你卸妆？”
林长枝扭过头，反应两秒，她果断开口：“不要！我还没发朋友圈呢。”
……
下面没林长枝的事了，他们要拍苏衍握手却握了一个空，然后倒地身亡的镜头，这个没什么技术难度，就是摔得时候要注意一点，别把脸摔残了。
站在不碍事的地方，林长枝一连拍了几十张自拍，找到最好看的那张，发出去以后，她才回到化妆间，把那身衣服换了下来。
出来以后，她接了一个电话，急急忙忙的往外走，回来的时候，恰好遇上收工过来的吕非言等人。
接过许莲手上的花，她很是臭美的问他们：“看见我发的朋友圈了吗，记得给我点赞啊。”
吕非言拿出手机，许莲和崔玉奴都没看见，她们一起凑过去，看到照片里站在古窗边的林长枝，许莲十分挑剔，“这是从哪弄的衣服，一点都不精致。”
吕非言：“剧组里的衣服能有多好看，能仿造出这个效果，已经很不容易了。”
林长枝：“……喂，让你们看我，不是看衣服！”
他们一起往前走，崔玉奴始终没说话，她看着吕非言把手机收起来，然后才默默的跟上去。
摔倒的镜头结束以后，还有一个俯视镜头，等这些全拍完了，导演摘下耳麦，率先站起来，啪啪的鼓掌，“辛苦辛苦，来大家一起，恭喜苏衍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