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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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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柏自从除夕之后每日里除了到文华殿进学,都同自己的阿娘待在一处,面上的笑容显而易见地多了好些。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个皇兄不再来找阿娘了,但这总归是件好事,阿娘又是如从前一般的了。

有的时候,阿娘甚至有空闲来接他下学,她正月里的穿着比前些日子更明艳些,偶尔雪天枕珠姑姑会替她撑一把伞,等候在文华殿外,张望殿门口的方向,人轻快了许多。

秦侍中待他和善,往往牵了他的手送出来,见到太后才停住步伐,他每次似乎要看她很久, 才遥遥行一个常礼, 请宁掌事带他过去。

他问侍中为什么不过去向阿娘见礼,往常阿爷召阿娘到御书房去的时候,偶尔遇上大臣,阿爷也不会叫阿娘躲开,而是叫阿娘光明正大地受了臣子们的礼。

秦侍中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只是笑着摸一摸他茂密的头发,说太后毕竟年轻,臣子应当避嫌,否则圣人会生气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许多天,直到有一天,阿娘见他过来, 非但没有立刻领了他回长信宫,还上前几步,叫住了秦侍中。

"侍中这些日子一向可好?"郑玉磬不用宫人跟着,亲自撑了伞带他过来,仔细打量秦侍中的容颜,轻叹了一声∶"你这些年确实变了好多,叫我都不敢认了。"

在萧明稷的面前,她甚至不敢长时间地打量着他,反倒不如现在,就站在他面前这般,可以肆无忌惮地直视他。

他清瘦了太多,哪怕这些时日她有心将手伸到文华殿,关怀一下他们父子的饮食,可是他的腰肢依旧显而易见地细,几乎比她还要纤弱。

明明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在外面畅谈古今,意气风发,回到家里的时候虽然过分依顺母亲,可是在她的面前也是一样的百依百顺,连破身的时候见到她哭泣都会犹豫不决,最后交由她来。

那个时候她仿佛是做梦一般,忽然嫁了人,虽说决心与萧明稷一刀两断,但收到了他身边人代笔写的信,听闻他知道自己被圣上赐婚,气得当场呕了一口血,急于回京辩驳,以至于中途伤口迸裂,反而得在驿馆多休养一段时间,心如刀绞,便是嫁了一个如意郎君,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

既是面对丈夫柔情时还会想起旁人的羞愧,也是误会了昔日情郎的叹息,因此面对秦君宜理所当然履行丈夫之责的时候害怕极了,盼着新婚之夜早些过去。

可他又那么温柔,消弭了她所有的不安与恐惧。

但是现在两人被宫墙分隔,不要说重温旧梦,便是见一面都很是困难,两人之间无形有了一道天堑 ,想要小心翼翼维持现在的风平浪静,谁也不会越雷池一步。

"臣一向还好,子然一身,怎么活都是一样的。"

秦君宜没有想到郑玉磬会主动过来,外面天气寒冷,他的呼吸比以往更急促些,但是却没有退避的意思,他苦笑了一声,"一别经年,娘娘倒是还好,只要您与殿下安康,臣也就能放心了。"

他被皇帝取了肋骨,又被迫听见妻子与自己曾经景仰的君王亲昵低语,夜夜缝绻,甚至亲眼看着那一场册封典礼,天子是如何冒天下之大不韪向朝野宣告那声势浩大的爱情,哪里会不恨不恼。

可是他过后又会想起郑玉磬,想起她面对母亲时的柔婉孝顺与和自己在一起时的大胆妩媚,想起她后来知道自己授官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因为离别而哀伤的神情,两人的境况是同样的无能为力,她其实也不过是个没有什么能力反抗的可怜人。

若不是他唐突冒昧,郑玉馨会是宫中名正言顺的郑贵妃,不必到道观去受那一段苦楚。

而就是这样小心翼翼求生的日子,她还是将两个人的孩子生了下来,甚至险些令上皇册立为太子。

"我其实一直过得都很不好,"那撑了伞的女子忽然放开她的孩子,叮嘱元柏先去宫门口那里找枕珠他们,对他道∶"我曾经觉得死在青陵台下的女子太傻,如今才发现那样的结局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青陵台是宋康王为臣妻息氏所筑,而息氏不从,丈夫韩凭上吊,她坠楼身亡,双双殉情而死,死后化为相思树上两只鸳鸯,交颈悲鸣,令人叹息。

"可是我那个时候总还是存了一分想活的怯懦,我想,他总有厌了的那一日,到那个时候,或许我还能从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逃出去见你。"

她后来果然是逃出去了,但是见到的只是秦氏一地的尸首,"总是我对不起你,连累你受了许多苦楚,把你原本安安稳稳的人生毁了。"

死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她死了便会成为贞洁烈妇,无论是萧明稷还是秦君宜,大抵都会怀念她一辈子,但是活下来却很艰难,她得到了多年的奢华生活,却也遭受了许多折磨。

"良娘请慎言!"

秦君宜不知道郑玉磬今日为何会忽然这般大胆,但是听她这般说来,本来以为古井无波的内心却平地生波,克制着不对她说出那心头的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臣从未怪过您,这并非虚言,"他坦然平静道∶"纵然臣愿意为了自己的妻子粉身碎骨,但臣当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谈何来保护您?"

将心比心,他的怨恨也不该对着郑玉磬,换作是他,他也愿意活下去。

"你还是那般好,对我一直都很好,"她叹了一声,"我本来只想远远地瞧着你,可想着以后万若是见不到了,还不如趁着现在光明正大同你说几句话。"

萧明稷这几日并不约束她,甚至也不来见她,她虽然警惕,但试探了几回,身侧确实没有人将自己的一举一动报给皇帝,才抑制不住自己,想要最后来看一看他。

或许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君臣有别,臣实在是不敢领受娘娘好意。"

他说着不敢,但是低着的头却微微抬起,双目注视着她,哪怕在正月的外院站久了面上红润褪去,可眼神还是如当年一样,是隐藏在那温润下的炽热与诚挚。

"时至今日,若是娘娘想要臣为您做些什么,臣也一定会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她那日亲手传了纸条给他,他便知道郑玉磬心里存的是什么心思了。

今上无子,偏偏又没有兄弟儿女,万一有了意外,那皇位除却从上皇的兄弟里面再选新君,便只可能落到元柏的身上。

而元柏的血脉虽然存疑,但是岑建业已死,郑玉磬若是不说,旁人也无可奈何,秦王毋庸置疑是与皇帝血脉最近、也最可能继承皇位的人选。

只要朝中有人能提供强有力的支持,有秦王在,是不会有人还要去旁系中挑选那些宗室的。

他不是没有过这个念头,他们活得如此谨慎小心,可是却依旧不能得到彻底的安宁。

他们得不到的东西,叫他们的孩子得到了也好。

"臣在朝中掌管诏书发布,若无门下省附议,天子诏书也未必便能发得出去,"秦君宜轻声道"只是军中旧交虽多,却都效忠于天子,若是待圣人百年之后太后有需要,臣也可尽力一试。"

便像是他与宇文高朗的情谊也是起源于萧明稷,若是萧明稷身死后,郑玉磬有需要的地方,宇文高朗应该也会识趣。

然而他并非是萧明稷,做不出让人在避子药里动手脚的事情,他活在这世上除了她们母子,倒也没有别的牵挂,只是想借这个位置,施展抱负才华,若是能帮得上她与他们的孩子,那自然是更好的事情。

"我不需要侍中为我粉身碎骨,"郑玉磬却摇摇头,她笑着道∶"待他百年……我活不到那么久“。

"侍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何必轻易言及生死,"郑玉磬抬手想去抚摸秦君宜的眉眼,但是到了半道还是停下来了∶"元柏不像他的父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本来便是福薄之人,若是有个万一,也便只能托付给侍中的。"

"圣人过几日或许会吩咐人将秦王送到侍中府上,元夕本来是欢聚佳节,左右秦王无事,叫他陪一陪恩师也是应当的事情。"

天寒地冻,连她的眼中略微的水意都会徒增寒凉,郑玉磬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许久,除了珍重万干,竟然什么也不能同他说明。

岑建业曾经给了她一瓶药,那是用太医院里的砒石私下提炼而成的础霜,说了他必然不会同意,但是她如行尸走肉般在宫廷中过了这么许久,除了期盼这件事情,竟然没有一桩值得人为此活下去。

郑玉馨握了伞,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今日我出来得也太久了,侍中身子瞧着也单薄了些,这些日子也该多加几件衣裳,本来便弱,省得添了咳嗽。"

她刺绣精致的衣衫裁剪得体,不似狐裘宽大,衬托得她步步生姿,但是更多的却是落寞与决绝,秦君宜本来是想追问几句,然而他说话与行动都稍有不便,即便是一个女子,快步走些也未必能追得上。

而郑玉磬走到半途的时候似乎心有不忍,但也只是停顿在原地片刻,随即向来时的方向走去,并未回头去看他一眼。

而略远些的结绮阁上,原本该出现在紫宸殿理政的萧明稷放下了手中一副类似竹管的筒状物,沉声吩咐道∶"这次送来的贡品确实有奇观,吩咐下去,重重赏赐进贡之人。"

那是今年新春送到宫中来的新奇玩意,进贡的官员说这东西可在百米,甚至数百米外看清景象,将湖光山色尽收眼底,请皇帝赏玩。

"圣人,娘子已经回去了。"万福应了一声是,接过了那"千里眼" ,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外面太冷,还请圣驾也暂移暖阁。"

萧明稷却没有回他,只是望着那撑了红伞的女子携着她和旁人的骨肉往长信宫的方向去,千里眼再怎么厉害,也望不见那伞底下的容颜了。

那东西皇帝见到第一眼是想拿去讨郑太后欢心用的,但是从佛寺回来之后,两人并不见好,圣人后来又想着这样的东西用在军中或许更实际一些,因此暂时还没有拿到长信宫。

圣人这两日饮酒明显多了些,明明对突厥的和谈已经见到了成效,可谓天子御极以后的第一件喜事,但是皇帝面容上的笑容反而越来越少。

纵然君威日盛,但是却叫他们这些服侍的底下人觉得心酸。

"她当真还是去见秦君宜了,"那负手而立的天子嗤笑了一声,旁人却无法看到他的神情∶"半分朕的话也没有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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