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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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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玉磬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清宁宫,她只记得那个铃铛不停地晃来晃去,把她的心都晃碎了。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吃过杏仁酥和蜜渍桃脯牛乳了。

然而萧明稷却也没有食言, 他虽然定下来新的侍中那人还在洛阳没有赴任, 但已经先行让人将元柏的功课拾起, 慢慢教导着。

元柏本来是一个十分聪明上进的孩子,然而如今见到母亲这般烦忧,也自觉在功课上懒散一些,不那么热心了。

郑玉磬瞧着他懂事,心里却酸涩, 连带饮食也日渐减少了。

枕珠到底是自幼贴身服侍她的,知道郑玉磬心里的苦楚,总陪着她到外面转一转,有时候也会去御花园的亭台里展眼眺望,将皇宫远景尽收眼底。

她瞧见外面那样热闹,忍不住安慰郑玉磬道∶"娘娘,您瞧马上也就是新年了,奴婢僭越,想着您左右也无事,不如咱们在一处包饺子,热热闹闹过一场, 明年也就该迁宫了不是?"

皇帝的意思是正月封笔,也不宜迁动,要么年底就让太上皇与太后迁到长信宫去,要么就得等到二月二过了才能算日子挪动。

郑玉磬知道紫宸殿那位已经很久没有动静过了,便是活着也不过如活死人一般,而皇帝对她独占的心思愈发强烈,有时候夜里甚至不允许她回清宁宫,便在丽景殿的寝宫里宿上一夜。

万福有的时候见圣人钟爱郑娘子,却总是将她伤得遍体鳞伤,也有心安慰她,等到萧明稷去上朝时说起圣人这些年每每情难自抑,都不肯宣招女子侍寝,而是为了她自苦,圣人的寝殿也只有太后才宿过。

从前郑玉磬不在身边也就罢了,温香软玉在怀,圣人怎么控制得住自己。

上皇大权在握的时候,她不愿意留宿紫宸殿,显德私底下也是这么劝说她的,她听起来也没有多大的感觉。

如果萧明稷最开始的时候就做了这些,她心里必然欢喜得不成样子,加倍待自己的夫君好,但是如今再谈,便是有些可笑了。

一个继子,为了他的继母守身,听起来便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虽然不太知道萧明稷在迁宫这件事上是到底愿不愿意等到年后,但还是应承了下来,脸上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说起来我都好多年没有包过饺子这些了,元柏从小锦衣玉食,人年纪又小,只能看个热闹。"

郑玉磬手里拢了手炉,,顺着雕花门窗望外看去,那些宫人正在悬挂桃符,忙忙碌碌地为皇宫的新年添置新的饰物。

"明年就该是建昭元年了,"郑玉磬伸手去接窗外的飘雪,指尖微红,她轻声道∶"一晃我入宫都五年有余,没想到也是身历两朝了。"

咸宁一朝的往事会被那道年关拦截在旧岁里,新君御极,历史又翻开了新的篇章,车轮辘辘向前,碾压过每一个人,不曾有过丝毫的停留。

即便是曾经手握天下、叱咤风云的上皇,如今也不过是仰人鼻息的父亲与护不住自己心爱女子的丈夫,便是他此刻死了,恐怕也没有什么人记得他,能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场皇帝出于颜面而为他举办的盛大葬礼。

她为这个男人难过吗,或许只有一点点,但是出于对时间无情的唏嘘与感慨怜悯却是真的。

"走吧,咱们回去,听说元柏又要有一位新老师了,照旧是位侍中,人更年轻有为些,就算是元柏不大学那些东西,我想着在礼数上也不该缺漏,让人将拜师礼都备着。"

她不知道萧明稷又要为元柏请一位怎样的侍中当老师,她印象里侍中主管门下省,是一位相当忙碌的宰相重臣,又哪里来的时间教导一个被皇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兄弟?

"拜师礼早就备好了,只是不知道这位侍中什么时候才能到长安赴任,"枕珠同郑玉磬闲聊起来说道∶"洛阳距离长安虽远,倒也不至于这么久还没有抵达,娘娘您说是不是那位侍中也是被强逼来做官的,实际上巴不得不到长安来?"

郑玉磬轻笑出声,"天底下少有男子不爱做官的,这位大约是皇帝身边重臣,在洛阳也倍受器重,交接,外加带家眷赴京也是一桩难事。"

或许那人的老家就在洛阳,私心里想着过年祭祖,以侍中的身份告祭祖先,也是人之常情。

她对这位秦王老师的要求不高,也不要他抽出多少时间,又不是培养皇帝和东宫,只是监视一个王爷,只要彼此相安无事也就够了。

皇帝如今也就是不如从前对太后顾忌在意那样多了,多由着自己的性子,可是实际上还是对清宁宫一样的衣食供奉不缺 ,对待太后一如往昔。

"有些时候心里明白该怎么做,可人的情感却未必如此,"郑玉磬摇了摇头,苦涩一笑∶"上皇那样待我,我还活得下去,可是换做了萧明稷,我却一日也过不下去了,若不是心里还惦念着孩子,否则这深宫又有什么趣味可言?"

她原先害怕元柏会被萧明稷派来的人悄悄毒死,经常亲口为元柏试菜,但是如今她寻死的念头逐渐清晰,甚至想要带着元柏一块走,反而不在意试菜这桩小事了。

这种想法叫她害怕,但是又时时萦绕在她的心中。

然而每每她呆住的时候,元柏却总是会依偎在她怀中,他从不问阿爷去哪了,只是会踮起脚亲口她的面颊,道一句""阿娘别哭了,元柏努力吃饭长大,就能保护阿娘,到时候谁也不会欺负您的。"

有些时候或许是她对自己的孩子太自信,但总觉得元柏早慧,或许已经看出来她求死的心思。

他虽然过得并不快乐,但是却仍旧不希望自己的阿娘去死,甚至还想保护她,他们一起存活下去。

她的年轻给了她自己信心,可以熬到上皇去世的那一日,上皇也肯许她新君之位、母仪天下的权力,然而如今要她对待萧明稷温顺,只能被人以亲人的性命拿捏,却瞧不见任何曙光与希望,便是有心也无力。

"罢了,有一日熬一日便是了,"郑玉磬眺望远处的紫宸殿与丽景殿,轻声叹息道∶"若是将我的心血都熬干了也瞧不见他死的那一天,我大约也不会再忍下去了。"

然而还没等到年末祭祖的时候,那位接替窦侍中的新任侍中秦君宜就已经抵达了帝都长安。

他入长安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面见天子,而是换上了素服孝衣,跪在自家坟墓前写文哭祭,焚烧祭祖,几乎是肝肠寸断,哭昏过去几次,连路人都为之唏嘘不已。

曾经的左邻右舍,活着的人大多搬离了原所,然而那些旧人见到活着的秦君宜时都大感震惊,毕竟当年秦氏灭门,所有的人都知道,秦君宜已经死了,多少人为之扼腕叹息,大好的前程就这样轻易葬送了。

然而如今,他风光归来,甚至从周王府的谋士一跃成为宰相,可谓是否极泰来,叫人艳羡得紧。

皇帝亲赐整坟洒扫,已经足以证明皇帝对这位新官还是很看重的,一时间大街小巷,都在传这位昔年探花郎的风,采与惊心动魄的过往经历。

而偏偏这位秦郎君已经子然一身,做了五年的鳏夫,一时之间,许多人家都纷纷动了结亲的心思,趁着上皇未崩的时候,与秦侍中说媒。

而郑玉磬久居深宫,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只是皇帝吩咐年下迁宫太急促了些,清宁宫的宫人们忙忙碌碌,她却再一次被萧明稷"请"到太极殿的时候,皇帝的兴致格外高些,弄得那银铃响个不停。

萧明稷面上虽然说了狠话,然而后来知道她身子难受,一连两三日没有睡好,加之她近来虽然木讷寡言了一些,还是肯顺从于他,因此动作之间还是叫郑玉磬享受多些,没再只顾着自己尽兴。

太极殿里炭火烧的足,郑玉磬半披了外裳躺在御座上休息,她尽量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却见皇帝那幽深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似乎还有些没有尽兴。

"皇帝今日是觉得还不够?"

这样的日子她已经知道下场会是如何了,正所谓色胆包天,萧明稷近些时日也过于贪欢大胆,居然叫她穿着朝服在太极殿里做那等事情。

她拦也拦不住,索性闭起眼睛,只当做是又被狗咬了一口。

"朕日日都觉得不够,是音音禁受不住,才只有这么一两回。"

萧明稷亲了亲郑玉磬的面颊,今日他心情看起来极好,即便郑玉磬这样也不恼,他为郑玉磬拢好了衣服,让侍女进来更换熏香,收拾桌案,在郑玉磬那略带绯红的面颊上轻啄了两下。

她对他是明显可见的敷衍,或许她其实是在竭力显得没那么敷衍,然而心血却已经被耗干了,便是做戏也不会做。

但他不介意,草原上熬鹰的时候熬到最后,两人往往都是精疲力尽,只要猎人将鹰熬到支撑不住的时候,她就会发自内心地顺从他、依恋他。

如今的再怎么别扭也是暂时的,只要调弄好她的倔性子,将来两个人照旧是和睦美满。

"只是今日侍中会来宫中见朕,想来也该叫太后与秦王见一见,行拜师礼。"萧明稷笑着理了理常服,"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朕想着也不用太过正式, 叫秦王来磕个头也就算了。"

郑玉馨心里一惊,她对老师一向是极为尊重的,便是当年窦侍中教导元柏,她都是四时八节的礼物不断,即便是对这位新侍中起了防备,但依旧备了一份厚厚的见面礼,哪里能不重视,这么马虎,还让人在外面等着呢?

不过萧明稷大约本身也没存什么好心思,哪里肯真正为元柏认认真真地拜师?

"皇帝和宰相想来还有话要说,我先回去换一身衣裳,等一会儿携秦王过来谢恩叩头,"郑玉磬总不好刚与他私通过,便穿着这样一身衣物来见侍中,"国家大事,我一个深宫女子不该在场,外面没有人知道我在皇帝上朝议政的这里,难道不好么?"

她起身欲走,却被萧明稷握住了手。

"何必这样麻烦,万福,叫人将秦王带来,"萧明稷今日倒是难得的和颜悦色,他看向郑玉磬承恩过后妩媚的模样,浅浅一笑∶"为太后另设一处坐席,让秦侍中进来吧。"

皇帝也还没来得及换下朝服,索性又叫人取了冠冕佩戴,他的神情间已经没有了那等不正经的风流神色,一双含威的眼眸被十二玉施挡住,正式威严,叫人不敢直视。

骤然从萧明稷口中听到这个姓氏时,郑玉馨的内心波动了些许,然而天下重名之人都不在少数,重姓的便只会更多,就连上皇当年也是指了几个秦姓的进士。

皇帝身侧的侍女将她的头发打理妥帖,郑玉磬在外臣面前到底还是有几分尊严的,她额头上的青痕已经好了,倒也能够见人。

"先宣人进来吧,"萧明稷的面色没什么不好,甚至称得上是愉悦,"他身子骨一向不太好,别在外面冻出什么事情来。"

大殿的正门缓缓开启,那缓慢绵长的"吱呀"声带来了一缕冬日的阳光,仿佛乌云压抑得久了,逐渐有了破晓的迹象。

一双朝靴踏在阳光洒落的大殿朱红色织锦地毯上,那个清瘦却不减风骨的男子逐光而来,仿佛那人身上的紫色官服周边,都淡淡拢了一层细密明亮的光。

郑玉磬起初还不大适应阳光照进来,然而当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之后,却无意识地半张了檀口。

多年不见,那个藏在她记忆里的身影已经逐渐模糊,但是当那个执了象牙笏板,身穿紫色朝服的男子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那心底的印象瞬间便清晰了起来。

他曾经见过她作为新嫁妇的为难,但是他再怎么名声满城,终究还是要守孝道,而且官职不高,也没有办法护住她。

所作的轻轻替她揉捏站累了的小腿,用药膏涂抹她被汤汁热油烫红了的手背,说等他将来满身朱紫,一定会叫她不那么辛苦于柴米油盐的平淡,舒服地过贵夫人的日子。

将来的秦夫人会是一品造命,有天底下最华丽的衣衫和首饰, 叫旁的造命夫人艳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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