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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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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虽然巍峨森严,但是每日也有不少这样不起眼的马车牛车从侧门入宫。

这些有的是运送每日贵人所需要的甘泉水,有些是装了比寻常宫人性命还金贵的奇珍异兽,以及会逗嫔妃们一笑的可爱猫狗,然而有些不起眼的马车里却是藏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郑玉磬被人绑得严严实实,口中塞了巾帕,也就是做事的宫人不敢对她怎么样,因此并不曾狠心到让贵妃的舌头被堵到咽喉,几乎窒息的程度,嘴里虽然塞得严实说不出话,但更多还是因为外面绑了一层缠嘴的锦缎 叫她不至于不舒服,可吐也吐不出来。

这辆破破烂烂的马车驶入宫城角门,已经升为内侍监的万福却领了一队人早早候在宫门内侧,他伸手掀开那层层叠叠的粗布,倒吸了一口秋日的冷气。

郑玉磬与万福认识也有许多年了,然而或许是恨屋及乌,昏昏沉沉地瞧见是他,只是将头侧过去了,并不搭腔。

万福见人好歹还有意识,放下帘子低声道∶"我的天爷, 你们一路上就是这么将郑娘子送过来的?"

知道的这是从前的郑贵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街上抢来的民女,被五花大绑送进了宫里给圣上。

"不绑紧些不成……."那护送郑玉磬回宫的女冠换了寻常民间女子的衣袍,努着嘴瞧了一眼里面,叹了一口气,"内侍监不知道,贵妃反抗得厉害,咱们不用些狠劲,只怕是勒不住,大街上万一闹起来,那岂是好看相?"

周王萧明稷御极还未举行过祭天,便已经急不可耐地将父皇最宠爱的嫔妃掳到皇宫,这要是叫百姓知道,少不得要编排。

皇帝倒是吩咐自己的姑母好生将贵妃送回宫里,但是落到他们这些底下人的身上就难办,郑贵妃肌肤娇嫩,绑住了,皇帝见了不免生气,但是绑不住一样是会出事。

万福也叹了一口气,他吩咐宫人将郑贵妃抬下来,送入舒适的软轿,他们的主子对待这位母妃一向上心得很,在外面无论怎么样,到了宫里郑贵妃便是闹也闹不起来的。

贵妃的宫人和内侍,以及秦王殿下悉数被扣押在了玉虚观,溧阳长公主起初听闻圣上没有死在叛乱之中,气得差点直接想要勒死郑玉磬,叫提供毒药的萧明稷也尝一尝这种滋味。

然而贵妃身边的御林军除了效忠圣上的,也有萧明稷授意的人在,玉虚观里人分成了两派,外面厉王的人马攻夺山门,而道观里面,亦是剑拔弩张,彼此都不肯有丝毫让步。

直到萧明稷从洛阳取近道返回长安,对玉虚观的攻势不弱反增,溧阳长公主才知道大势已去,年年打雁,今年却叫雁啄瞎了眼睛,被迫顺从皇帝的意思将郑玉磬送出玉虚观,但是除了贵妃和江太医以外的所有人,仍然被留在了道观中。

这倒不是萧明稷将溧阳长公主的一点威胁瞧在眼里,皇帝并不在意除了郑贵妃以外的人,也不欲大动干戈地将郑玉磬从道观接回来,只不过是瞧在这个姑母从前传递消息的份上,留她继续苟延残喘,顺带看着那些剩下的宫人和内侍。

自然溧阳长公主过得也不能像是从前那样舒坦,御林军借口清剿叛党而围住玉虚观,同样限制了道观里面之人的行动,近乎封锁全山。

万福护送郑贵妃一路回了锦乐宫,才小心翼翼地将郑贵妃口中的巾帕撤掉,陪着笑脸替她解开手腕上的绳索,"奴婢知道娘娘心情郁结,但是奴婢与您相识多年,知道您也是一个识时务的女子,如今殿下御极,娘子也该往前看了,您说是不是?"

太上皇那时候也与贵妃有过许多龈晤,但是郑玉磬依旧和和美美地与太上皇过了好几年。

既然父亲可以,那么儿子也可以。

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只是希望自家主子能真正开心些,贵妃无论与太上皇是真心也好,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也罢,如果她想要的只是皇室的尊荣,如今的圣上也能给她。

更何况他家主子也已经与郑玉磬春风一度,一日夫妻百日恩,见面三分情,郑玉磬勾人的容貌,但凡顺从一些,温柔认错,皇帝倒也不至于对她下狠手。

只要郑贵妃肯依旧和主子做戏下去,皇帝多少能开心一些,大家和和气气的,撕破脸来个鱼死网破,郑玉磬怕是连现在的日子也没有了。

"长安经历了一场动乱,正是百废待兴,圣人如今朝中繁忙,白日恐怕抽不出空来见娘子,"万福吩咐身后的人将手中的托盘捧到郑玉磬面前来,稍微存了些讨好的心思∶"不过叫奴婢送了些小玩意过来,聊表寸心。"

皇帝给自己的庶母送东西大半是为了孝敬,但是对上郑玉磬的时候,却存了些不正经的心思。

不过萧明稷肯主动送东西过来,便是已经主动给人台阶下的意思了,万福私以为,除了郑娘子,大概没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抛弃了皇帝,还能叫皇帝主动送东西过来。

"娘娘您瞧一瞧合不合心意,等下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您请圣人过来叙话用膳,"万福笑道∶"奴婢随着圣人下江南,那时您与圣人便是有情的,虽说天公不作美,但好歹也是好事多磨,娘娘您如今也是否极泰来……."

"或许我现在该称你一声内侍监,"郑玉磬的牙齿和双颊都在隐隐作痛,她眼中残留的水意并不减少,可柳眉轻蹙,秋水凛然,显然是含恨未消∶"内侍监,那狼心狗肺的东西这样做,还将他的父亲放在眼里吗?"

盒子里赫然是一条以锦带织成的连环回纹同心结,色泽艳丽,形状如两心相印,但是放在现在却是分外刺眼。

她眉梢眼角尽是讥讽,随手拿起,扔到了一旁∶"皇帝既然是入宫平叛,又得太上皇旨意继位为帝,该是以仁孝治国,父子鹿聚,岂有人君之仪?"

皇帝最看重名声,自然也存了以孝治国的虚伪面具,但是烝母弑父,为世人所不齿,萧明稷却做了个全套。

只是他做了这些事情,却偏偏还要天下之人记得皇帝拯救众生、解生灵之急的好处,将他看作大有作为的青年君主。

万福"哎呦"了一声,连忙自己去将同心结捡了回来,连后面"这同心结是圣人自己编出来的,娘子喜不喜欢"都给咽下去了。

"太上皇呢,我要见他。"

郑玉磬想到元柏被漂阳长公主扣押在道观里,虽说宁越和枕珠陪着这个孩子,但是两个人面对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时, 未必能护得住元柏。

她想一想都觉得齿冷,萧明稷原本可以将她和元柏以及其他的宫人一起带回官中,但是萧明稷却只吩咐让溧阳长公主送了她回来,独留元柏在那里面对一个状似疯癫的女子。

太上皇临走之前曾经给她留了一个小匣子,虽然说是为了给她一个保障,但是首先她得确认太上皇的死活 ,才能启用。

那夜宫变,她抱着元柏从溧阳长公主的住处返回,元柏被人下了药,睡得香甜,但是她却就着窗前那一轮照耀着长安的秋月,静静坐了一个晚上,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无论她与圣上有过怎样的怨恨与不堪,但他最后一刻来见自己,到底也是对她和孩子存了真心罗

而她的腹中如今也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郑玉磬有的时候也会感叹命运的重叠交错,圣上当年授意杀死秦君宜,叫元柏从未见过生身父亲,如今轮到了他的孩子,也同样如此。

天意循环轮转,即便是贵人,也从不曾饶过,但是他既然愿意将这如同天子身家性命一样重要的东西交付给她护身,自己却因此而失去皇位,被自己的亲儿子囚在深宫,她到了最后一刻,还是有些不落忍。

"太上皇.…."万福怔了怔,面上陪着笑道∶"娘娘若是想见上皇,大可以和圣人言语,奴婢听着圣人的意思,也不是不许您见一见的。"

听见太上皇仍然活在世上,郑玉磬多少松了一口气,但是她笑不出来。

说到底,还是要她对萧明稷谄媚。

"郑娘子,奴婢是好心,才这样提醒您,"万福瞧见郑玉磬冷笑一声,旋即不搭茬,只落得一声叹息∶"从前确实是圣人费尽心思来见您,但是如今圣人却已经是万民之主,您却已经不是当年的贵妃了...."

形势比人强,郑玉磬也知道这一点,萧明稷也算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从前是他费心来瞧她,变着法子与她共度春宵,但是现在他已经是皇帝,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她却已经过了双十年华,比不得将来选秀的女子娇媚幼小,纯洁新鲜。

地位与形势都不一样,如今便是她跪下求着萧明稷临幸自己,他怕是也要将自己好生冷嘲热讽一顿,而后折辱她一番。

"内侍监说的事情,本宫五年前就知道了。"

郑玉磬从来也没有想过要以颜色事君的这一条老路,上皇与萧明稷到底是父子,她如何能一人侍奉父子两人?

"国朝与蛮夷不通,岂有父死子继之礼,若是皇帝愿意克己复礼,我正是求之不得,"郑玉磬淡淡道∶"难道内侍监觉得我会求着皇帝做下那等为人所不耻的事情吗?"

万福劝了几回,反而将郑玉磬的心意说得越发逆反,他不敢再画蛇添足下去,只是让宫人来查看郑玉磬身上的伤痕,若是萧明稷夜间过来瞧见郑玉磬身上的伤痕,怕是他们这些人都不得好结果。

所幸玉虚观的人还不算是全然敢与新君撕破脸皮,就算是捆紧了郑玉磬,也是拿上好的绸缎裁成厚厚的布条,除了一些红印,没瞧见那些麻绳勒过的毛刺与紫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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