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盈顷筐（五）

姒芈每隔数月都会进烟瘴林一次，那里有她自小到大的全部亲人，有她的童年，也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林子外围的浓雾是瘴气，有毒，寻常人吸入一些，便会晕倒。但卜族的女孩不同，她们出生就被送到了这里，是靠着烟瘴林子中间长的艾草喂养长大的，时日久了，她们就不怕这种瘴气了。即便如此，走出了烟瘴林子的女孩，也很少有愿意在回去的了，只有卜族至高无上的圣女，在退下圣女冠时，不得不走进这里，安养晚年。

卜族的女孩都是历代圣女带大的。

“母亲，您叫孩儿来，有什么事吗？”姒芈躬身问到。

“青玉折扇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姒芈面前的妇人看上去神清气爽，竟比姒芈还要稍显年轻一些，不紧不慢的开口问到。

“知道了。”

“眉沁前几日从烟瘴林子里逃出去了，逃到了齐国，被齐桓公收为了养女。”妇人的语气依旧不紧不慢，面上毫无情绪。

姒芈却惊的定在了原地。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呢？”姒芈厉声问到。

“我们对她做了什么？难道你不应该问她对我们做了什么？又准备对你做什么吗？”妇人的面色因为姒芈的质问，才稍显波澜。

“是我们欠她的，她做什么都没有错。”姒芈转瞬就恢复了平静。

“我们欠她的？我们何时欠了她的，是我们一手把她养大的。”

“是啊，你们把她当未来的圣女养大，却连一个争做圣女的机会都不给她，她吃了那么多苦，最终心愿落空，难道不应该恨吗？”姒芈没有看自己的母亲，顺势坐下了。

面前的妇人无奈的叹了两口气说到：“姒儿，起初你和她是一样被养大的，也都是圣女之位的候选，可你的资质实力在十二岁上就已经强于眉沁了，而且君主执意选你做圣女，这郑国和烟瘴林子都是他的，我们也不能违抗啊！”

“我不想和您争这件事，眉沁现下已经是齐国公主了，她刚逃出烟瘴林子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是战乱的时候跑的，打完仗你一门心思扑在重整农桑、政务上，累的几乎十天半月不合眼，我们几个商量着，先着人去找，要是找回来了，就不麻烦你了。”妇人说这话时，面色有些羞愧。

“我也没打算把眉沁关在林子里一辈子，她和我一样大，有权利去看看这大千世界，既然已经是齐国公主了，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让她做一个齐国公主呢。”姒芈端坐在侧位上，面色平静的说。

眼前的妇人听到此话，却急了。

“她和你一道长大的，你们从小都学了些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况且她对我们一直怀恨在心，一门心思想要取你而代之，让她好好的做一个齐国公主，你真觉得她会好好的做一个齐国公主吗？”

“这是她的事与我无关，但我肯定是不会派人把她抓回来的。”姒芈说完话，起身就要走。

“青玉折扇能到晋文公手上，是因为一只从林子里跑出去的黑熊，眉沁走的时候，还带走了紫檀炉，那是比青玉折扇还要阴毒的器物，你是卜族圣女，有责任追回卜族器物。”

两人背对着背，都不看彼此。

“哼。。”姒芈发出一声冷笑，“你们也知道这些器物阴毒，但还是用它们把我们养大了不是。”

“姒儿，你出生在卜族，这就是命。”

“我真的是卜族的女孩吗？和你生下我的人，真的是卜族的后代吗？”姒芈声嘶力竭的质问到。

“住口！”妇人手掌紧握，两个字说得苍劲用力。

“你的父亲是上古神龙，莫要胡言乱语。”妇女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有如钢钉般，落在她和姒芈之间。

姒芈没有说话，轻笑了一声，走了出去。

内室中的妇人扶着案几，默默的流下了几滴眼泪。

“圣女，可有什么要紧事吗？”卜侍跟在姒芈后面慌张的问。

“眉沁走了，现在在齐国做公主。”

姒芈说着话，脚步却没有停，但身后的卜侍却呆呆的立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快步追上了姒芈。

“圣女，那我们怎么办？要去齐国把人抓回来吗？或者。。”

卜侍话音未落，姒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说：“如果您抓她回来，能让她做卜族圣女，您就把她抓回来吧。”

卜侍被姒芈的表情吓的没有回话，两人一路出了林子，回了卜殿。

一进卜殿，姒芈就看到了披头散发，一身凌乱的卷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