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七夕
叶洵有些惊喜,没拿筷子,伸手捏了一片萝卜送入口中,细细尝了尝,清爽的酸辣味让人口舌生津,忍不住点头,道:“好吃,阿玫,这个方子教给我吧,我给你分红!”
姜玫微微挑眉,“你食肆的大师傅肯定会做泡菜,把洋辣子加进去就够了,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你的银子。”
“往泡菜坛子里加洋辣子不过举手之劳,可我没想到啊,你想到了我自然要付钱,不然不成了偷学?”叶洵在这些上面有他的坚持,何况别人也就罢了,姜玫可是他未来妻子啊,坑谁都不能坑她啊!
这么说也有理,姜玫点点头没在反对,一面等着上菜,一面道:“你知道吧,我同公主还有安宁开了个茶楼。原本都是公主同安宁管着,如今公主回了宫,我就得管事了,最近倒有件事在犹疑。”
“什么事?说来我替你参谋参谋。”叶洵种地的事从姜玫这里得了不少启发,听说姜玫有事拿不定主意,顿时觉得自己发光发热的机会来了。
“就是茶楼里不是请了说书先生说书吗?但听书的人也不是日日坐在那里听,总有人这回听到了,下回没来,或是这会来听,还不知前头讲了什么。虽说说书先生尽量每回将一段故事讲得清楚,不听前后也不影响听书,可掌柜的对我说,有不少客人问,能不能将故事整理成册,放在书坊出售。”姜玫也不是非要听叶洵给个建议,但同别人说说,说不定就有新的想法呢!
姜玫几个的天香茶楼叶洵知道,也知道从去年开始,天香茶楼请了读书人写故事,连他都写过故事换零花钱。听姜玫说起这个疑惑,便顺着替她分析,“天香茶楼的故事写得好,若是做成本子也有人买,但若是请人来抄,成本就高了,更别说到书坊刻印。而且,若有人得了,抄写给别人,便完全没有赚头了。”
姜玫连连点头,道:“就是如此,都是寻常小话本,不可能卖高价,若非早就有预料,同写书的书生订了契约,我们连故事多的优势都保不住,所以请人来抄肯定不行。而请书局刻印,刻一套版总得印个千八百套,这小话本哪能卖出去那么多!”
“唔,刻雕版不划算,但阿玫,可以用活字印刷啊!”叶洵想了想,顿时想到了方法,“前朝有人发明了活字印刷,用木头做成单个的活字,用的时候将需要的字找出来,排版、印刷,十分方便,印书成本大大降低。只是因是活字排版,总不能如雕版整齐漂亮,更何况寻常印书局印的多是四书五经,一套板能印无数次,自然更方便划算,因而这活字印刷虽方便易得,却至今也并不流行。”
“你说的是!”姜玫眼睛一亮,“我们本子多,但每一册都不用印太多,用活字印刷再是合适不过了!只是,这要去哪里寻印刷师傅?若是能找到有现成的活字就好了!”
“这个好办!”叶洵一拍手,“我舅舅手下就有印书坊,虽大多用雕版刻印,但以前曾做过一套活字,就是,你是打算自己弄个印书坊还是同印书坊合作?”
“又不专做书坊生意的,还是与印书坊合作更方便些。不过,这些我不大懂,等我同安宁商议商议,由掌柜的去谈吧!”这个倒是不难选择,总不可能为了印些小话本,专门开个印书坊,索性跟印书坊合作方便省事。不过她们都是女孩子,亲自出面去谈是不方便的,她们开茶楼许多事也就是拿个主意,其他都交给掌柜的去办。
叶洵手下的田庄也好,铺子也好,也都是由管事的管着,自己只需拿大主意便可,对于姜玫说的也不意外,点点头,道:“好啊,我给你一张帖子,免得他们欺负你!”
“好啊!”姜玫连忙点头,虽不是想着占人家便宜,但互惠互利还是可以的。
说定了这件事,叶洵点的菜也端上来了。
叶洵找了些食谱,也没自己在上面花太多时间,自己试了两回,就直接交给厨子去研究了,至于研究的成果,叶洵尝过,觉得味道也不错,就开始在食肆卖,因为是新鲜物件,开业至今口碑还不错。
因为就两个人,叶洵只点了四菜一汤加上一个点心,姜玫看去,红色的汤汁应当是洋柿子,炖的肉应当是牛肉,洋柿子的酸甜气息加上牛肉的醇厚,虽还没尝,但看着不错;一个胡萝卜炒肉,还加了洋辣子,看上去色彩丰富,闻着也是又香又辣,十分诱人;另外两个菜,一个素炒三丝,加了胡萝卜丝,另一个荷叶鸡;汤是海带排骨汤,点心是绿豆糕。
叶洵给姜玫盛了一碗汤,道:“我还是从你们天香茶楼学的,好些民间的菜式,味道也很好,只是咱们常去的酒楼不怎么卖,反正我这里是常有人来吃的!”
姜玫一面点头,一面打量着这食肆,装修虽不似城中的大酒楼富丽堂皇,但也疏阔大气,楼下是大堂,上头是雅间,何况挨着城门,便是达官贵人,对酒楼的要求也会适当放低。这样一来,小有余财的不会觉得这食肆太高档不敢来,真正的富贵人家也有相对精致的雅间可选,可以说兼顾了不同的层次。
姜玫一一将桌上的菜品都尝了尝,反倒是叶洵怕姜玫吃不来新鲜菜式点的荷叶鸡,只尝了尝就放下了。
两人从食肆出来,天色已经暗下来,御河边许多小贩已经点了灯笼招揽顾客。
御河边的夜市从南门开始,一直到摘星楼为止,每年七夕节,在摘星楼都有面向未出阁少女的七巧表演。所谓七巧,即琴棋书画,加上针线、厨艺和茶艺,每一年都会评选出优秀的女孩子,虽没有奖品,却是每一个女孩子都想要的。
姜玫同叶洵一道,从南门附近开始逛街,姜玫前年靠着画艺已经得了一个巧,今年倒是没那么在意,慢悠悠逛过去,走到摘星楼,这边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摘星楼上装点了许多灯笼,即使天已经黑了,依然亮堂堂的,楼前搭了台子,七巧才艺比试就在上面。姜玫来得晚,本就不打算去表演才艺的,索性寻了个地方坐下来看表演。
叶洵挨着姜玫坐下来,不知从哪里拎了一个篮子出来,里面放了些点心和果子。姜玫拿了个洗好的桃子,先递给叶洵,叶洵顺手也拿了个桃子给姜玫,一抬头,台上刚刚结束一轮比试,一群身着彩色舞衣的少女在台上跳起舞来,这是专门为七夕庆典准备的表演,通常都是教坊司来筹办,一来给观众助助兴,二来也给教坊司拉拉人气,算是一举两得的事。
教坊司与寻常青楼楚馆不同,青楼楚馆做的是皮肉生意,不用特意招揽宾客,也少不了人找着去,而教坊司则通常是卖艺不卖身,除了贫苦人家自愿入教坊司学艺的,大多是犯官家眷。既不用美貌做招牌,总要让人知道他们的本事,因此上元、七夕这样的节庆便常有教坊司的表演。
能到摘星楼表演的,自然是才貌俱佳的,观众正感叹间,彩衣少女们纷纷蹲下,中央一少女露出身形来,长袖舞开,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脸,顿时人群中想起一片惊叹声。姜玫也惊艳地微微张口,低声惊呼道:“哇,她好美!”
“嗯。”坐在旁边的叶洵也惊艳了一瞬,但也仅有这一个字,在姜玫惊叹的片刻间,把姜玫手里的桃子往她嘴边推了推。
姜玫似乎没注意到叶洵的动作,只微微低头,咬了一口桃子,再接着抬头看表演。
灯下看美人总要美上三分,何况人本来就很美,一曲终了,在座的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甚至有人喊着再来一曲。毕竟是七夕节,主角还是七巧比试,那教坊司的姑娘们自然没有再来一曲,乐声一停,便鱼贯退下,接着便是新一轮的比试。
大约是那位姑娘的表演太过惊艳的缘故,接下来的表演,众人都有些兴致缺缺的感觉。姜玫同叶洵一道出来,说好了到点同姜桁等人在放河灯出见,瞧着时候差不多了,叶洵便同姜玫一道去河边放河灯。
放河灯的地方在摘星楼的左侧,天黑以后,便有络绎不绝的人来这边放河灯,随波飘走的河灯仿佛闪烁的星子落在河面上。姜玫走到河边,从春雪手中接过叶洵送给她的河灯,吹燃了火折子,点亮了河灯,回头见叶洵手中的那一盏也点亮了,两人相视一笑,一齐将河灯放入河中,轻轻一推,河灯顺着河水飘走。
放了河灯,七夕节的活动差不多结束了。后面许多人等着放河灯,叶洵护着姜玫往外走,不远处是一座牌坊,便是同姜桁说好的等候的地方。叶洵护着姜玫穿过人群,不多时就走到牌坊底下,这是一处标志性建筑,许多人家兄弟姊妹若是分开去玩,便都越好在这里相等,再一同回家去。
叶洵陪着姜玫走到牌坊下,姜家人还没到,叶洵也不急着走,就陪着姜玫站在那里等,好在不多时,姜桁就带着弟妹们到了。
姜家人到了,叶洵便不好多待,同姜桁寒暄了几句,便先行离开。
姜桁打量了弟妹们一眼,姜枨同好友游玩去了,何况一个大男子了,全不必担心;头一回来七夕会的姜蓝和姜朴一直老老实实跟着,没什么事;蒋骁约了姜碧,不过刚刚路上就遇见了,如今姜碧也在旁边;独独姜翠被赵钰明约了出去,现在还不见人。
“这会儿还早,再等等便是。”萧氏注意到姜桁的目光,便知他担心什么,当下安慰道。这七夕节,长辈们通常不来,都是兄姐们带着弟弟妹妹,作为长兄,自然担着弟妹们的责任,萧氏只望着姜翠他们哪里耽搁了片刻,这才晚了些。
姜玫几个没那么担心,七夕节大家都出来玩,若是真有什么危险,这七夕节也就办不下去了,说不定就是贪看景色,一时忘了时间。姜蓝是头一回来七夕庆典,看什么都新鲜,正兴奋地同姜玫说今晚摘星楼那里跳舞的那个姑娘。
姜玫也看到了,但她性格沉稳,那时虽然惊艳,但毕竟往后也不会有什么机会接触,过了也就没那么在意了。姜蓝却是十分好奇,将那位姑娘的名姓来历都打听了来,同姜玫道:“四姐,我听说,那位姑娘也是出身名门呢,只是因为时运不济,才会流落到教坊司,听说名叫许清涟,是取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意思,真是长得又美,才情又好。”
姜玫听姜蓝的评价,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你若不是我五妹,我都怀疑你中意那位清涟姑娘了!”
“四姐!”姜蓝哪里听不出姜玫在笑她,只想起自己的形容,自个儿也忍不住笑起来了,“我若有她那般好看,唔,不用那么好看,有一半的好看,再有她一半的才情,姨娘也就不用整日为我发愁了!”
姜家女儿其实生得也都不差,其中单论模样,生得最好的要数姜玫,眉眼精致,稍微修饰便仿佛一个瓷娃娃一般惹人喜爱,加上自小养成的一身温柔娴静的气质,满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不会失色。只是,若与那许清涟相比,姜玫也只能算长得不错,这不单单是长相上的差距,而是生活的经历、学习的才艺等等方方面面影响下才有的超乎寻常的美。
“这有什么好比的?”姜玫见姜蓝不是随口说笑,而是当真在意的模样,不由微微皱眉,“长相是天赐的,生得好也算不上本事,更何况她的美,不单单是模样的美。”
“那还有什么?”姜蓝年纪尚小,只觉得美,还分辨不出其中的不同来。
“读书的人,身上就会有一种儒雅气质,你看大哥就是;习武的人,身上就会有种英气,你看街上的官差,是不是有种不敢惹的气势?”闲着也是闲着,姜玫就同妹妹瞎扯,“那位清涟姑娘,身上有种难得的优雅,自是自幼学艺得来的,看她跳舞,瞧着优美,又觉得有种难言的忧伤,可见身世坎坷。”
姜蓝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顿时有些愣愣的,“所以,旁人是学不来的吗?”
“我听说,教坊司里的人都很苦,有的是家境贫寒,连饭都吃不上,有的是犯官家眷,连生死都不能自己做主,能学好一技之长养活自己,已经是大大的不易。而我们不同,我们学艺,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姜玫轻轻一笑,她画画不错,可也没有真心苦练过,编故事也不错,但也仅仅是爱好,她不需要靠这些安身立命,自然也不能练就那一身人人惊叹的本事。
姜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却不想她们姐妹俩胡思乱想的片刻间,前面不远处刚刚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姜桁算着时间都过了小半个时辰了,本来就是想着谁说不定有个耽搁,故意说好了早来这里等着,这许久不见人,姜桁也着急,吩咐随行的小厮去找找,好在七夕节就这一条道,这会儿人都在散了,找人也没有那么难。
瞧着时间渐渐晚了,姜桁索性让弟妹们都先回马车上等着,等姜翠来了就走。
姜玫几个瞧着长兄越来越黑的脸色,都老老实实地回车上坐着,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担心,这街头也就那么点地方,姜翠能到哪里去?
等待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慢,姜玫觉得都过了许久,外头的人声都渐渐没了,姜翠才同萧氏一道上了马车。几人等了这许久,姜翠一上来,几人都去看她,顿时惊得都瞪大了眼睛。
只见姜翠头发有些凌乱,身上不知泼了什么,衣裳上有些颜色暗沉的斑点,能闻到些甜味,大约是街头卖的凉糕或是甜汤。姐妹几个诧异的对视了一眼,实在不明白,这是去逛街游玩的,姜翠怎么能将自己搞成这样?
姜翠见妹妹们都看过来,顿时脸红得发烫,羞恼道:“看什么看……”还想再说什么,被萧氏冷眼一看,顿时又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