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回 姒徽殿土石用度紧 棱柱顶帖子显佛宗
意思是,他只欠个东风吹一吹,吹得他脑筋通窍,就保不齐他做不做了。那日采薰来送蜜渍林檎旋,提到石料的事,显然就是这阵风。
这风吹得很顺,十几年前他见过人做的勾当,今儿个他做起来,仍如瓜熟蒂落,毫不费力。他甚至夹私带漏,对宫中的灵璧石下手动作,以为一切了无痕瑕。但方才采薰话中有话,告诉他这碗鹿血淮山汤是用虹县的淮山熬制,着实让他一惊。
虹县产不产淮山,无关痛痒,它产灵璧石才最紧要。而穆清阁到底清楚多少,尚馥芝要做什么,又不肯明示,搞得周成奉心绪忐忑,一双研墨的手亦乱了步调。
正是君臣无话时,赵祯突然开口吩咐:“你下去,换人来研。”
周成奉身形一滞,似大梦初醒,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哪里出了岔子,先立马请罪。
赵祯淡淡道:“你看。”说着从笔海上取下一根九节狸,沾了一点砚台上的墨,在笔掭上试了试。周成奉一瞧,便瞧出方才研的墨颜色清淡少韵,并不堪书,再观砚周,竟有少许污水溅出,当下更是知错连连。
赵祯将笔放回去,面无表情的问:“你也曾陪伴宗室子弟在资善堂侍读,可听教授们提过柳公权的笔正之说?”
“奴婢孤陋寡闻。”
赵祯点点头说:“唐穆宗向柳公权请教用笔之法,柳公权答:‘心正则笔正,乃可为法。’你明白个中用意吗?”
这句十分易懂,周成奉答:“奴婢明白。”
赵祯“嗯”了一声,继续说:“柳公本是以笔为谏,劝诫君主,但那太远,无需多言。只摘出这句琢磨,字画里不单单笔正,墨也得正。此刻墨石不正,手下打滑,墨污四散,皆是你心不正所致。”
周成奉诚惶诚恐,直觉被揭穿了心思,于是吞了些吐沫,让嘴里不要结巴:“奴婢有罪,奴婢对官家忠贞可鉴,绝无二言。”
“罢了。”赵祯说,“朕是看你一向安分,研墨未曾出错,同你叨念几句。换人来,你且歇息无妨。”
周成奉还没回话,忽有内侍来报:“官家,钧容直派人来送拟的帖子。”
赵祯不禁奇怪,问:“并无节庆,何来帖子?”
“是圣人命学士院替姒徽殿拟的门帖。”
“姒徽殿?”赵祯又是不懂,扭头看着周成奉。
周成奉小声解释:“陛下,早上圣人在慈寿殿省安时,要把姒徽殿重新修葺,做沈太妃回居的宫阁。”
“给太妃?”赵祯不禁皱眉,不仅杨太后,便是他都认为不太适宜,“这事怕仍需斟酌...”
“圣人昨夜就对学士院宣达完了,还将消息送去了崇真寺...”
赵祯被噎了一句,在心中暗骂“无知妇人”,只好沉下气对内侍道:“呈上来吧。”
周成奉把帖子摆到桌案上,赵祯掀开,先是首七绝,一看便是翰林学士院的应制之作:
徽芳姒德乞冬霖,
甘罢瑶觞悟佛音。
自有冯夷蒸辨雨,
霁云气霭化民歆。
后面还有些七言五言,赵祯随意翻了翻道:“这次一共做了多少首?”
“启禀陛下,一共五首。”
赵祯稍稍放心了点,好歹是少于太后阁帖子的数目,尚不至引起争议,因将门帖撂到一旁吩咐:“去交予圣人定夺。”待内侍取走帖子退下,他问周成奉:“太后怎么个态度?”周成奉便将早上省安的情景细细转述。
赵祯最烦杨太后提及朝野外臣,显得她多么了解朝臣所想一般。更甚,不是她了解,而是她所思,即外臣所想。因而当他听完,难免摇头在心中暗暗唏嘘:“最怕此刻她假意之言,成为日后不争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