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回 傩礼前再会谁肃仪 傀儡后闻悉难自持
愧云告退出来,脸上哪儿都正常,惟独眉梢顶着一团怒气汇聚到脑门。许氏分明不是冲她发作,她也憋了好大一肚子火,碍于有人替她领路,她没法对药青发牢骚。
走到中廷,正瞧见女史们通通围着岳额,看她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拽着雁轸在抹泪。
经过离她们较近之处,碧袖驻足,站在长廊上向下教训道:“没活儿?瞎凑什么热闹,娘子身边缺人,先过去两个候着。”又对岳额吩咐:“你俩赶紧找地方拾掇拾掇自己,记得看住她。”众人听话散开,碧袖才继续带愧云与药青,踩着细碎步子慢慢朝永年那里走。
愧云终究忍不住好奇,戳了戳药青的肩膀,轻轻朝前努努嘴。药青眨眨眼反应一阵,懂了愧云的意思,快快走到碧袖旁边,问起许氏发作的缘由。不问,兴许就无因无果的了结,不会有更多闲话,但碧袖牢牢抓住机会,左看右看犹豫一阵,苦着脸先感慨一句“齐国夫人并非初次了”,然后才小声向她解释。
声音说小也不小,总之愧云稍微注意些就能听个仔细。
原来今日许氏老早就起了床,却被雁轸抱着一张断琴堵着门不让她离开,一口咬定是她夜里去耳室的把琴毁了。
雪香阁的耳室向来无人看守,就算有人,因阁子里有块地做观稼之用,屋里堆起不少许氏的杂物,她频频进出并不会遭人起疑。今儿个清晨,雁轸进去换香,竟找不到琴的踪影。她仔细核对过琴室,里头没有,问过其他宫人,也都不晓得,最后居然在鸡叫猪哼处,寻着了已经被锯成两半的琴骸。
她与许氏理论,许氏懒得理睬。
愧云心说这原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搁谁谁也不理睬。
可如此浅显的道理,雁轸是想不通的,她一气之下,既不能对许氏动手,就要拿许氏养的禽畜稻苗撒火。她气冲冲的跑进耳室,抓起一把锄头,二话不说将苗床搅地稀烂。这下许氏无法不动怒,才与她起了争执,硬生生把她拖到中廷,要对杨婠问罪。
愧云对断琴之名有点印象,鹿角玲珑,前头杨婠提过,是因为许氏生厌才挪过去的。至于雁轸是谁,她不甚清楚,照这女史对许氏不依不饶的劲儿,要么是琴着实珍贵,要么是人着实痴蛮。任是什么,一个小小宫婢把妃嫔的住所折腾成这样,此等过失,绝非皮肉之苦能消弭的。
她不动声色的回头瞥了雁轸一眼,暗笑:“杨美人还真不知打哪儿收养的疯子,挺会挑人撒野。”
入夜,坤宁殿。
今晚无风,月色清寒。颢蓁觉得有一丝抓不住的凉意从某个角落渗出来,侵蚀着她的手,她的脚,她的胃,她的肠,让这些地方冰冷麻木,触之似石。鸢姒已经往她身边多端了两盆炭火,她依旧感到骨髓里都冻出裂痕。
她以前不大喜欢让芹香替她熏洗,每每沐浴后,总会隐约闻到身上散发一股说不清的气息,好像生嚼了一大口辣玉(萝卜)般令人敛眉酸目。
她曾产生顾虑——这会惹他生厌。
可在这样的夜,她却开始怀念起那种滋味。那究竟还是与辣玉不同,辣玉的辣是冷的,残留她身上的辣是热的,是一种与面上羞红相类的热。
即要熏浴,惜墨便命人将浴斛搬进来舀水。颢蓁紧紧抱着双腿,瑟缩在床榻一角,睁大眼盯着芹香将药包浸入盆中。片刻后,她闻到了那股温暖而且熟悉的味道,只是比以往淡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