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第 189章 回山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卓阳明每日辰时便要来此为印无拘看伤, 因此只扣了扣门，没听到有人回应，也没在意, 便推了门进来。
他推门进来时，林慕一只来得及披上衣物盖住一身暧昧的痕迹，匆匆下了床来。
清晨的阳光从门外洒进来, 将一室凌乱照了个清清楚楚。
“师弟……你？”卓阳明尚有一丝讶然，却马上反手将房门在身后掩上。
林慕一站在地上, 努力忽略着身上隐秘之处传来的阵阵不适, 面对着沉默的掌教师兄, 突然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卓阳明看着他这幅模样, 又看了看床上仍沉沉睡着的印无拘，心中吃惊不已，却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脸色也沉了下来：“师弟这是作甚？”
听着卓阳明声音中隐隐压抑着的怒火, 林慕一紧紧抿着薄薄的唇，面色惨白。
卓阳明见他这幅模样, 也是怒火中烧，声音冷得几乎渗进林慕一草草套上的外袍, 刺得他的皮肤生疼：“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林慕一微微垂下眼睫。
他只觉口中发苦，却根本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来。
“这就是师弟说的, 救无拘的法子？”卓阳明冷笑起来，伸出一只手来, 指了指他, 又指了指仍睡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印无拘，想要骂林慕一几句，却是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卓阳明向来冷肃, 甚少顽笑。若是因什么事生起气来，更是直言令色，哪会如这般冷笑？
林慕一知道，他这定是被自己气得急了。
“师兄……”林慕一嗫嚅着开口。可只唤了这么一声，便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卓阳明似乎是被他气得不轻，深深呼了口气，这才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林慕一，你如今本事大了，竟能对自己的徒儿做出这种事来？那是你自己亲手带大的徒弟，你便这样趁他昏迷不醒，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来？你是怎么为人师父的？”
被卓阳明这般劈头盖脸的怒骂，林慕一整个人都愣在当场。
他从未见过卓阳明这般气愤。
可是卓阳明所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扎在他的心上。
“修界虽并不禁止师徒双修。可是你这般趁人之危，不顾他的想法，便与他双修，这与强迫他又有何异？即便你是为了救他性命，这般罔顾他人意愿，可是君子所为？”卓阳明强压着怒火，继续说道，“他年轻不懂事，你却是知事的！”
林慕一心中有苦说不出。
其实两人早已是道侣的关系，只是从未向外人提起过。可这事卓阳明却并不知晓。
在卓阳明眼里，是自己为了给印无拘治伤，为了与他心神合一、拉他出幻境，才同他双修。
更何况，卓阳明说的没错。
印无拘年轻不懂事，而自己却是知道的。他又怎能这般过错推到徒儿身上去？
他之前一直不愿去想，也不愿告知于人。而此时被以这样难堪的方式发现他同印无拘的关系，仿佛让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就这样不堪地暴露出来一样。
面对卓阳明的这一刻，他才知道，他根本没有准备好。
不管昨晚在那场混乱中他是如何动摇、又是如何下定决心的。此时面对卓阳明的质问，他才知道，他根本没有想好。
“他自幼长在你身边，素来敬你爱你，片刻不离。这两年你闭关不出，他才开始在外面行走。”卓阳明刻意压低着声音，“待他见过外面广阔的天地，终有一天遇上心仪之人，却已不能同对方结为道侣。只因云岚界修者，双修道侣终生也不过一人而已。他同你双修同心，此生便不能再有其他的选择。慕一，你又怎么忍心让他如此？你同他虽是师徒情深，可若只是为了治伤，你这样又岂不是误他终生？”说着，他顿了顿，慢慢放缓了气息，这才继续说道，“还是你心悦他，打定主意同他共赴仙途？”
林慕一身子一颤，身形晃动。
他低下头去，看着印无拘的睡颜。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蹙，额上都渗出细密的汗珠来，似乎在睡梦中也承受着煎熬。
林慕一只觉胸中闷闷地发疼。
他想起他站在幽暗的树林中向自己述说爱意，却被自己冷冰冰地拒绝。想起他困于幻境，为自己树立起的那一方小世界里那隐秘而晦暗的欣喜。想起他在那片虚妄中握着自己的手一起游历山川、一起坐卧起居。想起那些迷乱中的亲昵和交缠。
想起他的童年、少年、青年，无论何时，他的执念，他的困厄，他的想不开和求不得，都同自己有关。
有那么一刻，不论是蛊惑于他的深情，还是怜悯于他的执着，林慕一也曾想过，既然两人已经是双修道侣了，干脆就遂了他的意吧。试着接受他的情感，试着做他想要的道侣，试着满足他的那些执念，试着让他开心一些。
可是此时他心里清醒地知道，自己对他只有师徒之谊，没有情爱之意。他看着他长大，看着他从一个小小孩童，长成这般英伟的青年。在他眼里，印无拘是前世的师兄、是此世的徒弟、是逐渐成长起来的强者，却从来不是要共度一生的道侣。
他向来醉心修道，不问俗事。最不耐同人交际，也看不上那些情情爱爱的，只觉误人修行，不愿沾染分毫。即便是算上前一世，他那颗冷硬的心也从未曾为谁而萌动过。
他不知道印无拘将来会不会放下对自己的执着、终有一天遇上真正的心仪之人。可他知道自己昨晚入印无拘梦中，只是为了救他。
若只是为了治伤，他便不能这般误他终生。
若只是为了治伤……若只是为了治伤……
林慕一紧紧握住了双拳，两瓣薄唇已被咬得泛白，心中如同被掏空了一般，空空荡荡，冷彻心扉，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